早上八点科里的例会，实际上就是每天的交接班。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外科主刀，做了一夜的手术，疲惫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例会完毕后他又返回手术室，髂部粉碎性骨折，复位非常困难，这个手术一直做到下午，之后又带着我们查房（通常在早晨进行，手术耽搁至此），此时的我们已经双腿酸痛，不知这位夜里只睡了两个小时又刚下手术的大夫在询问每个病人情况时怎样保持着清晰的思路。

对于在医院实习的医学生来说，手术室是一个神秘又令人神往的地方。有一种占据很多人大脑的观念，就是外科医生比内科医生更值得景仰。手术室里不同的房间分别进行着各科的手术，因此进入这个空间便有机会参观到不同的手术。下午进入手术室是为了参观骨外科两个去固定板的手术，属于比较简单的手术，从麻醉、切开到缝合整个流程与埋伏牙的拔除术有几分相似。

这次最是我印象深刻的，是斜对过那个房间的一台剖宫产手术。术区准备完毕后，只显露明显隆起的腹部，手术刀在腹部做一比较长的横行切口，起开表层皮肤和皮下脂肪层，之后是筋膜，然后看到了新鲜而大块的肌肉，顺着肌纤维的走向，组织钳扩大分离，然后就是那个包裹胎儿的巨大的子宫。子宫壁大部分由平滑肌构成，切开后，就看到了一只小耳朵，医生用产钳从胎儿头部加力，助手向同一方向用力推挤产妇腹部协助胎儿从子宫脱出。生产现场并没有出现电视剧经典的新生儿啼哭的景象，她的哭声犹豫断续，可能是因为孩子没有像自然分娩那样被阴道挤压而溢出肺部黏液，在一旁的护士接过孩子开始用吸引器洗出她口内的黏液，旁边的妈妈在胎盘分离的时候还保留一定意识，请求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我想到躺在台上的那个看不到脸的产妇，她也曾经是个清丽可人的新娘，有着美满幸福的爱情，如今为了诞生一个生命，被一个人放在手术台上，腹部敞开，血肉模糊，流血不止，即使那个在我眼里巨大可怕的伤口被层层缝合，也要留下永久的创后瘢痕。为了换得做母亲的荣耀，她结束了快乐无用的姑娘时代，为这个不断长大的生命提供成长的空间，并把它和自己的生命牢固的拴连在一起，又为了她的降生义无反顾地躺在手术台上，接受那冰冷一刀。

那个瞬间平坦的腹部和回缩至很小的子宫，依然浸满了不断流出的鲜血。在场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只有我一个傻子一边看一边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