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临床，虽然只是见习。一群脚步还很凌乱的医学生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山大二院。

带我们的是一位临床七年制毕业的大学长，刚刚参加工作半年，有着标准的年轻医生的外观。

血气分析。

要在病人的股动脉处抽一管动脉血。医生让家属把病人的裤子全部除去，我们端着记录本很认真地围观，家属对医生这个要求颇感迟疑，但终究是照做了。取血很顺利，动脉取血时针头与血管垂直，这跟静脉有很大不同，可能跟动脉血压较高和动脉管壁形态学特征有关。血气分析仪很快将检验报告单打印出来，医生一项一项指给我们分析，血浆pH和二氧化碳分压显示病人出现了呼吸性碱中毒，结合氧气分压可以看到一型呼吸衰竭。此时一个病人家属突然跑来问这是什么检查为什么要做这个检查谁让他做这个检查这个检查能看出什么，几乎是质问了，且拽着医生手里的报告单不放。医生很难解释，直到一个年纪更长资历更深的女大夫给她解释了一番她才认可。这种情况出乎我们意料，当时只是觉得病人家属有点胡搅蛮缠了。因为血气分析是呼吸科的一项很基础的检查，几乎是必做项目，而且在我们看抽那点动脉血也算不上什么复杂的操作。但事后想想，仅就我们像看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一样看着病床上的病人就足以让病人家属怀疑这个检查的目的性了。况且，病人之前因为中毒引发的迟发性脑病插了胃管，加上肺部疾患呼吸困难，当时已经意识模糊，口目紧闭，一手捂胸，十分痛苦。

第二位病人的血气分析由于病人本人的坚决拒绝以签署拒绝检查治疗书了结。理由是X线、CT和磁共振都做了也没看出什么来。而且我们来之前一个护士刚刚抽走了他的一管静脉血。任凭医生怎么解释各项检查的不同，他一直很坚决。他不懂什么检查借助什么原理会得到什么数据能看出什么结果，他只知道他做了很多很多检查，医生并没有让他痊愈。

第三位病人，84岁，已经治疗了一段时间，效果还不错。医生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他说好多了。之后又开始叙述他的一系列不适，当然绝大多数与呼吸系统无关，他说自己吃了东西就吐，医生告诉我们他有胃食管返流症，他还说自己的脖子响，后来看片子时在颈椎看到了两节颈椎之间位置关系发生了病理改变。之后医生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他没有听到，还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诸多不适。后来大概是意识到了医生在说些什么，就吼站在他床边的儿子：“他说了些什么？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还不如出去了呢！”所有人都笑了，他的儿子也苦笑了。医生说，治疗效果很好。他把头转向他的儿子，他儿子冲他大声说：“说你恢复的不错！”他又对医生说：“我想你全给我治好了才更好哩。”这回是医生没听懂，我们做了次翻译。医生说：“这么大岁数恢复到这个水平很不错了。”他再次转向儿子，儿子冲他耳朵喊道：“他说，得慢慢来！”老人就笑了。后来我们拿着他拍的各种片子出去看，他还跟他的儿媳说：“你看人家都走了，你快跟上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后来医生有点无奈地告诉我们，因为最近呼吸科病号流动大，不能带我们更近距离地接触病人。而我们也初次从另一个角度体会到了医患关系的紧张。突然想起上课时老师总是在讲到某些处，插上一句“你们都知道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所以……（大概就是某些课本里理论上的诊断和治疗原则在病人那里要遭受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