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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显灵记(第二章)

(2007-07-06 15: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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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范曾

 《庄子显灵记》第二章智者

庄子,您是一位不朽的先知,

您欣赏我们乘坐的麾氅,

其实和您《逍遥游》中的鲲鹏一样飞驰。

人间还有一位渊博的贤哲,

爱因斯坦有着邈邈的神思。只是,您凭着天才的悟性,

他却用方程替代言词。

他说:E=mc2,(能量等于质量乘光速的平方)

凭着它,树起了相对论的大旗。

凭着它,人们有了超光速的幻想,

想像着在太空有这样的坐骑。

您可以追捕往昔的光影,

重睹您的笑貌风仪。

我的麾氅赛过了鲲鹏之翅,

也不是羲和驭日的绳系。

看哪,前面正是爱因斯坦,

他伸长着舌头颇呈嬉皮。

他是在惊叹宇宙的神奇,

还是在嘲笑人类的愚痴。

让我们前去搭讪,

据说他对小人狂傲不羁,

而对上苍则心存敬悸。

太始:爱因斯坦,您是二十世纪人类智慧的丰碑,

    您写下了一首宇宙之诗。

我知道您现在愁眉不展,事与愿违,

因为您的统一场论遭到闲置。

您应扩大胸襟,排除怨恚。

您有句名言:“上帝是难以捉摸的,

但他决无恶意。”

对于上帝,您的常识不能与我相比,

我精通希伯来文、希腊文、拉丁文、英文,

我去芜存菁、辨几识微。

您对上帝的虔敬和畏惧,

证明您生生不息的睿智,常盛不衰。

您的统一场论也许在杳远的未来,

变成庄子书中一足独立的神夔,

却有着驰骋天宇、所向无空阔的缰辔。

爱因斯坦:啊,莫看您稚声童颜,

您的高论却使我自觉粗卑。

以您这样的孩提,

怎做到无所不窥?

太始:您曾说“自己对于大自然的灵慧,

连最微末的部分,也仅是谦卑的尾追。”

至于我的名字,叫作太——始——,

我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就是他;

我是静止,我也是位移;

我是高山,我也是岸陂;

我是黄昏,我也是晨曦;

我是熊貔,我也是狐鼠;

我是春秋的代序,也是草木的扶苏;

我是一粒尘沙,也是一滴朝露;

我没有特别的悲伤,也没有鄙俗的欢愉。

庄子曾代我倾抒肺腑,

留下汪洋恣肆的名著,

就是他在二千三百年前提出了命题:未始,

——这哲理的法雨。

所以,我是太始,也是未始,

我和自然同躯;

自然是天地万物的慈母。

呵,我忘了向您介绍,

这就是东方的大哲庄子。

他不愿作楚国的宰相,

却自称曳尾龟蜷缩泥涂。

爱因斯坦:啊哈,久仰你的盛名——庄子,

您的雄谈我曾拜读,

的确瑰丽而崔巍。

我想像着理性的宫殿,

你却早造就了悟性的庙柢。

我是块坚实的科学础石,

你却如彩云般异绮。

然而,我的方程可以验证,

而你的高论却谈兵在纸。

庄子闭目片时,他想起了当年的论敌惠施,

想起他的颖慧和机智,

想起他们的辩答,

宛若郢人除去有胆者鼻上的白垩,

只需利斧的运斤一挥。

庄子睁开了眼睛,语若无羁:

是啊,谈兵在纸,

可能未必是肤浅的毛皮,

也许和天地的精神近在尺咫。

而作茧自缚,也许终身为间间小智所累。

以您穷尽一生的浩瀚才智,

人类对您本有更多的希冀。

然而无休止的争辩,

往往和宇宙的闲闲大智相违。

所以我提出: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

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

你说到对自然最微末的部分,

竭诚尽虑地尾追。

然而所有人类慧智的机巧,

都飘风发发,可惧可危。

太始:提到可惧可危,

爱因斯坦,您未曾逆料,

曼哈顿计划使广岛和长崎烙上焦土的印记。

反法西斯,您功盖于世,

您辉煌的名字,悬在橄榄枝,

随着和平鸽起飞。

但是好事者却提出以以暴制暴的质疑。

呵,还是庄子您接着展示您心头的旌旗。

庄子:当初子贡看到桔槔浇地,

有一位老者却抱瓮而灌,

他以为机巧正抗拒宇宙的大智,

人类的恶运来临将或早或迟;

今已不幸而言中,岂能诬我出语纵恣。

宇宙之大,大不可方,横无涯际,

人类的所有努力,

不过是蠡测管窥,

任从机巧的猖披,

锦绣的人间将变成荒凉的墓地。

爱因斯坦:啊,对啊,这一点我和您不期而遇,

虽然同归却是殊途。

我曾说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未知结果何如;

但我断言第四次世界大战,

人类相向,将以石斧。

奥本海默、爱德华·泰勒,还有我,

都为广岛的遗产内心如煮,

        我们懊丧,祈祷宽容的耶稣。

耶稣说:“惩罚无穷的恶德,

有雷霆万钧的天怒;

结束法西斯战争,

你们所为,情犹可恕。

只是未来的战争将是同掘人类的坟墓,

正义和非正义、善和恶,界线模糊。

我只希望人类用玉帛皆代鼙鼓。”

    太始独白,颇狡顽地说:

这些话,似乎五十年前,

我曾在云端娓娓与语。

我再听听庄子您如何析剖。

    庄子:为什么人类有了善和恶,

那正是慧智带来的痛苦,

人类忙忙碌碌,

不知道自身的痴愚。

生命是那样的可贵,

你们却弃捐在榛棘的荒涂。

我曾说过大块劳我以生、息我以死,

不过是警世的名句:

无效的慧智使人生如游鱼在釜。

而一切创造,使人们坠入新的禁锢。

您看钩饵、鱼网、鱼笼使游鱼逃逸,

鸟网、弓弩、弋箭使飞鸟惊怖。

日月在唏嘘、山川在嗟吁、四时在哭诉,

连小虫、蛾蝶都十分悲楚。

我曾有绝智弃圣的疾呼,

包括你爱因斯坦,

我也看作必除的痈疽。

我要毁掉人间的珠玉,

砸烂世上的玺符;

铄绝竽瑟的嘈杂,

扫荡文章的酸腐。

要什么绳墨,要什么规矩,

使离朱双目被胶,

使师旷双耳为堵。

削断曾生、史鰌的双腿,

钳闭杨朱、墨翟的话语,

这才是大巧若拙,

返真归朴。

爱因斯坦微有愠色,

叼着弯曲的烟斗,吐雾似篆。

与之辩,忽觉自己张口即显促蹇;

不与之辩,庄子也确实难缠。

爱因斯坦:您的高论古怪刁钻,

不过又使我觉得奇音在爨,

您刺人的光芒,

使我目迷心乱;

您刻薄的舌剑,

使我意沉心寒。

不过您说我是必除的痈疽,

您或许也是多馀的痴顽。

科学是怀疑的女儿,

您却袖手作岸上观。

我的量子力学破译了光的来源,

我打碎了牛顿的引力说,

揭示质量引起时空的弯环。

我的理论巍然自在,

是上帝使它如此的坚磐。

唉,这一切离您庄子太过遥远,

宛若弹琴对着牛眠。

您对人类慧智的暴力,

可谓心毒手残,

使我想起哥白尼、布鲁诺的奇冤,

您仇视所有的创造,

莫非想回到茹毛饮血的荒蛮?

您绝智弃圣的理想,

莫非要中世纪的悲剧重演?

庄子:看您的胡须翘起直上面颧,

蓬松的白发怒冲冠冕。

缺少幽默的人往往如此,

把语言的实质曲解得破碎零乱。

什么时候您才能知道得意忘言,

得鱼而忘筌?

刚才太始说您有统一场论,

显然您反对支离而涣漫,

怎么遇到我,

您却义取而章断?

我的谬悠之说,荒唐之言,

不过是思想的帏幔;

我的雄辩恣纵不傥,

那恰证明思想的璀璨。

我对万物关怀爱怜,

鸟兽和虫豸都受泽在天。

我只想到大道的本源,

那儿只有和谐而没有荒蛮。

那儿有的是落英缤纷,芳草鲜妍,

没有开始仇杀,何处见悲剧重演?

那时候天地的大德,

笼罩浸透着人寰;

质朴无华的生活,

使人们心足意满。

没有庸愚,何来哲贤;

忘却烦恼,岂有辛酸。

没有大路,用不上舟船,

邻国相望,相闻以鸡犬。

看天边落霞的斑斓,

看秋水遥接着苍天。

赫胥氏仁慈而厚宽,

他跣足而行,

没有玉饰金镂的车辇。

他的臣民含哺而熙,鼓腹而游,

和草木鸟兽一般。

自然而生,自然而死,

化育繁衍一似潺湲的逝川。

讲信修睦,胜过任何法典,

天下为公,没有私欲弥漫。

爱因斯坦,您谈的确实距我遥远,

而我谈的,您也同样作岸上观。

至于宇宙,我只知它合则成体,散则成始,

大道就是它的本源。

若问我大道的形迹,

就像您对上帝描述亦难。

上古的时候有位真人老龙吉,

天下悟道的人都拜在他门前。

然而他从来不谈经论道,

谈出来不到道的万分之一,不免赧颜。

他怀抱着这万之一的道,深藏而殁,

后来的人都知道“道”不可言。

您谈到上帝,万之一恐怕已是上限,

而您所谈的宇宙,只是您身观的天,

还有那天外的天,天外的天的天外天,

这终极越来越使您走入怪圈,

便说这位太始,他又叫作无始,

那么还有无无始,还有无无无始。

我的辩答对手惠施,

他的悬河之口舛驳善煽。

然而至大无外,至小无内,

却是他五车书著中的上选。

您也承认自己毕生所为,

只证明了上帝的完满。

您在理的此岸,

我在悟的彼岸;

您写着上帝的诗篇,

我写着大道的诗篇。

这上帝和大道,

隔膜而又关联,

辩说起来谁操胜算?

不过我们心灵中有一个不同的天。

我站立在宇宙的中枢,穷尽变幻。

“齐一”是万物和谐浑一的真面,

可能您以为我们持论的陋谫,

但它使我不在是非、大小、善恶中盘桓,

而您却对苦难的探索如此迷恋。

爱因斯坦:如果宇宙的探讨如此轻便,

    我们便见不到天地规律的美奂。

亚里斯多德对天体的判断,

虽然错误,却是天才的基奠。

从毕达哥拉斯到开普勒,

终于发现行星和谐的运转。

我的广义相对论,

正是在这儿回归那优雅的古典。

我也许会永远对求证无限迷恋,

宛如希腊的神祗西西弗,

背着沉重的石头走向山巅;

一次次地滚落山脚,

又一次次地奋勇向前。

宇宙太始的成因,

我们依稀可辨。

我们已追溯到一百亿年之前,

而我们测定的距离也有了一百亿光年。

我们不像尼采,

说“上帝死了”那样狂悖雄侃。

我们每探进一步,

对上帝却更加敬畏和诚虔。

太始:你们测定我的成因,

    一定非常得困艰。

一百亿光年的确费尽你们的望眼。

但你们大爆炸的膨胀学说,

使你们踏上更痴迷的危栈。

你们说宇宙极早期,

温度达到一百亿度的边沿。

太平洋的沸腾,

也只需这样温度的一枚针尖。

据我看,你们测定这样的温度,

仪器尚有待制研。

那我问您庄子刚才的问题,

那无始、无无始是一片怎样的天?

呵,呵,那儿根本就没有天。

不过,依我看来,

您和庄子的此岸、彼岸,

也许在二十一世纪会面。

你们两人的总和,或许更其完善。

爱因斯坦:呵,呵,我欣赏您卓尔的高见,

对我和庄子如此谆谆地忠谏。

我很奇怪,您手中捧的瓦盆,

莫非这其中有解索问题的神仙?

太始:哈,这一点您又和庄子分道策鞍,

您虽然在科学上搏击飞抟,

而您生活中却不能抗御女色的娇妍。

是不是有一封给克格勃美人的信件,

尽诉您无尽的缠绵。

爱因斯坦略有羞惭,喟然长叹:

也许您看到这私隐真堪嘲讪,

但我为了她,也曾热泪潸潸。

呵,呵,还是让我探询这瓦盆的渊源。

太始:这是庄子的乐器,

    它的声调充满真情和浪漫。

    开普勒讲天体宛若六声部的和弦,

    而庄子鼓盆而歌却真是天外的凤鸾。

爱因斯坦:我们的辩说不会疲倦,

但是音乐却是我年轻时的所擅,

虽然科学拉走了我,

使艺术的追逐含苞未绽。

请,我愿一闻先生乐声的婉转。

庄子放声而歌,缶声回旋。

清风徐来,百鸟联翩。

    卿且去,莫蹀躞;

    我击缶,从此别。

    这乐声啊,恰似清风浩浩出孔穴,

    飘忽长空共飞雪。

情何逸,

浮云叆叇迎贞魄,

皓月晶莹导芳迹,

银潢迢遥映远客。

卿应见,

萤光茂草满山坡,

便胜似华表千寻寂寞立。

念我庄周啊,

欣平生,

    无愧惑;

    期警世,

    谔谔说。

    这人生,穷年积瘁倒悬立,

微茫得失枯心血。

只为了驰骛一时名,

忍逐它肥马似电掣。

结褵日,破屐著青衫;

长归日,瓦缶祭粗食。

既已知死去无长恨,

岂垂泪向隅留哀泣。

莫期许,

    千秋茫茫未能测。

    或经秋,梦里偶相逢,

    看悠然饮风餐露双飞蝶,

    你与我,永相结。

爱因斯坦沉醉,庄子寂然。

云丝雾影,麾氅如烟。

风声,远远的轻雷,

氅麾来自昊天。

太始:刚才您何处去,

    您似在九天外沉浮。

    您曾著有名篇《逍遥游》,

从北冥到南冥的鲲鹏,

扶摇而上九万里,其意悠悠。

而您刚才所游,印象何如?

是否没有了欢爱和恩仇?

没有了风疾和雨骤。

世人玩空寂灭、奢谈有无,

却永远在地上彳亍行走。

只有您的言说,

博大而赡周,

所以我请您乘上,

无何有之乡的幻舟。

您当然不知道印度大哲释迦牟尼,

佛教流布中土,

还在您三百年之后。

他说那儿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净不垢,

这境界与您不期而遘。

庄子:呵,刚才我知道自己的幻想,

不过与自然迹遇而神侔。

只有这次的远行,

使我有了真正的感受。

无触觉何用手?

无声响何用口?

老子说有名为万物之母,

无名为天地之始,

还没有始,那何来庄周?

没有我,又何来欢乐与忧愁?

太始:释迦牟尼又曾说六根不净,

眼、耳、鼻、舌、身、意,

是修行时尘俗附身的仇寇;

而您也在《列御寇》中云凶德有五,

心、耳、眼、舌、鼻,

是遏阻坐忘得道的祸首。

你们两位大哲真可友可俦!

佛家的空明寂照,

和您的撄宁之境,

可谓异曲而同奏。

佛家“无心”意在破执,

您的“齐物”意在无偶,

你们都是抽钉拔楔的高手。

佛家的“道个佛字,拖泥带水,

道个禅字,满面惭羞”,

和您描述老龙吉的不言道,

    又在冥冥之中邂逅。

    佛教在中土的法幢高树,

    原来有您的铺垫未雨绸缪。

庄子:其实“坐忘”的目的是“齐物”,

“齐物”就是物、我渗透。

“吾丧我”是我的无上语咒,

——我失去了我自己,

我和万物齐一,

不再有物我、是非和善恶的对偶。

刚才这位爱因斯坦,

看来还在物我之间烦忧。

太始:爱因斯坦辨析不倦,

    他的逻辑经受了实证的详考,

    但他不知道诗意的裁判,

    才真正接近您说的大道,

他的上帝也才会微笑。

您进一步说“道法自然”,

这自然无穷极的深奥。

达尔文的《物种起源》,

以为找到揭秘的要窍。

然而天体物理学家约翰·格里宾说:

“创世纪时的起因,

    恐怕还是上帝的荣耀。”

对造物的神奇,

爱因斯坦谦逊地承认:

“虚心地尝试理解,

使我神思渺渺。”

庄子,您的“本根”之说,

具有诗人的敏妙。

“昏然若亡而存,

油然不形而神,

万物畜而不知。”

这便是无始无终的大造。

您以为天下沉浊,

何须用端庄的言词对待不肖,

于是请来蠛蠓和井蛙,鼹鼠和鹪鹩;

请来栎树和大椿,怪鹊和斑豹。

伟岸的雄谈,

化作谐谑的调诮。

您谈天地的化育,

白鶂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

达尔文听了一定大牙为掉。

不过达尔文的理论,

正引来无数的奚嘲;

无生命的元素化为生命,

    需要二十种氨基酸,

谁给它们极精密的排号?

而一套复杂的遗传密码,

又从何处弄到?

科技知识的暴增告诉我们,

生命和无生命相隔遥杳。

——路易·巴斯德证明,

科学的铁证不可动摇。

其实达尔文自己曾说:

“如果眼睛是进化而来,

那简直是荒诞和糟糕。”

追索自然和宇宙的终极,

越来越显得飘渺。

克隆人的妖风正在嘹噪,

那是对造物的无耻窃剽。

那位想复制人的医生,

他无法创造生命,甚至一个细胞。

他只对自然法则破坏和混淆,

这不是智慧只是胡搅。

马赫的“感觉一元论”举纲挈要,

六合之外的形而上学,

他都以为多馀而又无聊,

他被责为给耶稣一个犹大的吻,

    而耶稣可能接受他的祈祷。

    他和您真是貌合而神交!

庄子:我不知道马赫的深旨大义,

显然他有着不同鄙俗的头脑。

我只是强调人的物化,

回归大自然的怀抱。

老龙吉的故事正表明,

您所说的形而上学的逃夭。

罔两和影子,都可感觉,

他们的对话,非人所料。

我梦中的蝴蝶,也和万物一样,

只是虚幻而非实貌。

一切都是自生,一切都是顺应,

谈不上哲理的高蹈。

我不像老子,

总在未始、太始处缠绕,

自然和社会处于“天和”的境界,

那么是非和它们的循环便都勾销。

更不见是非的辨析,那是人类小智的招摇。

宇宙本身恬然自化,

和谐的天理万古昭昭。

您曾提到牛顿和爱因斯坦,

    将来必有人对相对论声讨。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

是耶非耶本来如此,

很难一论既出,天下了了。

而人类是非观的变本加厉,

却磨快了一把万古杀人刀。

人类的仇杀从来没有终止,

树起过一块块丰碑,

拉倒过一座座石雕。

闪烁着的这些皇冠和金宝,

最后被兵燹烈焰照天烧。

伟烈丰功竟如何?

是和非已改变了先前的坐标。

在我看来,任什么秦楚争霸,

都宛如蜗角蛮触般狰獠。

人类带上自铸的镣铐,

宛若地狱里的鬼魈。

太始你看,啊啊,这般烈焰熊熊,

这般浓烟似涛。

太始:光的速度使纽约的影象可辨,

    两架波音飞机使摩天大楼倾刻罹难。

    这真是老子所说“慧智出,有大伪”,

    摩天大楼辉煌璀璨,智拂云天,

    而恐怖活动阴险伪诈,确是巨奸。

    这是与非又由谁来定案。

    庄子您的“齐一”说,对此作何论辩?

庄子:啊,这浓烟烈焰映彻了天半,

我想像新的灾难已降临人间。

“齐一”是我对宇宙本根的注诠,

非关二千三百年后的恶和善。

人类自缚作茧,养痈遗患。

这样的恶魔早该除铲。

回归自然的本根,

把“天和”写入新世的宏篇,

我看这次的魔焰魅火,

将遭受天怒的反弹,

也许是最后的决战。

还我清澈的水、碧透的山,

还我亲善的人寰,

还我林野的烂漫,

还我天生的淳朴,

    还我天真的童年。

太始:这是美国珍珠港悲剧的重演,

    而这次损失惨重无前。

    这两座楼双臂擎天,

    像巍峨的云端山峦。

    全世界的经济信息库,

    刹那间化为轻烟。

    今天,全美国的人悲痛不眠,

正握紧回击的铁拳,

让恐怖主义胆颤心寒。

这事件向人类提醒,

从群魔溷集的丛山,

正伸出沾满血腥的毒剑。

庄子,这是否您说的蛮触之战。

庄子:从时间的无始无终,

    从空间的无际无涯,

    以大观小,一切事物都小得可怜,

    再大的战争都如在蜗角辗转。

    然而这星星之火,

    足以使人类成为奉献给魔鬼的鼎脔。

    浓烟中大楼坍塌,

    自由女神抬起悲伤的泪眼。
(作者注:写此断时为九月十二日,本拉登恐怖主义分子胁劫民航撞毁美国世贸大厦之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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