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俺到清水河县采访生态移民,不期遭遇了唐代诗人崔护。当载着俺的汽车驶进一片山坳,俺的视线瞬间凝固了。眼前的景象对比这么强烈,人去屋空的破败窑洞与满树怒放的杏花居然如此对立、如此和谐。刹那间,俺的心里只有唐代诗人崔护《题都城南庄》的诗句。此后的采访过程中,这几行诗句在俺的心里赶也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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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不敢断言这一孔孔破败的窑洞前,一树树娇艳的杏花下曾经发生过多少爱情故事,可千年之前的诗人崔护却艳遇了一扇可以题诗的扉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只剩下一树桃花仍旧在门前含笑,可那艳若桃花的姑娘却不知哪里去了。千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只有通过诗句来揣度崔护的心情。
想必在人生的某段旅途中,在一个春光烂漫的季节,在我们的情感世界里,都会重现诗人那样的际遇。或许,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甲男和乙女一见钟情,他们相互倾诉着别人听不懂、自己也不甚明了的话语。也许此后他们还将相处一段时间,彼此心心相印,却始终小心翼翼地不敢说出那个字。就这样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光之后,在一个落英缤纷的日子里,甲男终于鼓足勇气,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封长长的情书
——可这时,他会沮丧地发现,自己钟爱的乙女在生活中悄然消失了。他将怀揣着一封发不出去的信懊悔不已。正如诗人崔护那样,“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虽故,而已锁锔之……”
《题都城南庄》的情节竟能延续千年之久?我们怀念着《诗经》反映的那个时代:
“洧河的那边,真是广阔又快乐,小伙子和姑娘,他们相互说笑,相互赠给以芍药。”(《诗经·郑风·溱洧》)“飘落的梅子,用筐去拾取它。追求我的小伙子,趁早去约定他。”(《诗经·召南·摽有梅》)那是一个年轻人可以无拘无束地相互调笑,谈情说爱的时代,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诗句千百年来广为流传。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到了诗人崔护生活着的那个时代,却出现了这样的情形:一千年前的某个清明节
,诗人崔护独游都城南,走到一户花木扶疏、桃柯掩映着院门的人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居住
。诗人敲门敲了很长时间,有一个姑娘出来从门缝里往外看着,问道:“是谁呀?”诗人答道:“是我,崔护。寻觅春色,走到这里。口渴了,请姑娘给倒碗水喝。”
姑娘倒了碗水,开开门给他,搬来凳子请诗人落座。姑娘则斜靠在一株桃树下,一树桃花为美丽的“人面”设置了美好的背景。诗人用言语挑逗她,姑娘只是笑着,并不答话。一双脉脉含情的目光注视了诗人很久。崔护告辞后,姑娘送至门外,像是恋恋不舍。
到了第二年清明节,诗人想起了那位寻春偶遇的姑娘。顺着原来的路径去找,门庭虽故,桃花依旧含笑,然而物是人非,那凝睇含笑,脉脉含情的姑娘却不知哪里去了。感慨之余,在人家的门上题写下了直到今天依然牵动着我们情感世界的诗句。诗人在千年之前那条开满着小花的城南小路上孤独地走着,走着走着,走成了千年之后在网上闲逛的我们。我们没有崔护幸运,俺发个帖子也许对面是条狗。
崔护对俺投来不屑的一瞥,这年头谁还相信爱情?那时俺年轻,也曾荒唐过。说这话时崔护早已不是当年的布衣小生。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崔护走出失恋的阴影,人家一出手就高中进士。到了大和三年(公元829年)崔护担任了京兆尹,很快又升任岭南节度使。做了高官的崔护是否还能想起当年那个让人“想你想的手腕腕软,拿起双筷子端不起碗”的姑娘?罢了,美好的记忆还是永远封存在记忆中,千万不要回头去寻找——除非你想破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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