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清明坟

清明是传统的祭祖时节，还没到那一天，就有了坟头上悬挂的白色纸条，在春风里飘动。有的时候，天气也跟着挑动情绪，或是阴云满满地遮蔽着阳光，或者是天还下些不大不小的雨。似乎，清明就应该呼应着人们的心情，不要有兴奋的表情，不要有快乐的表现，因为葬在坟头下的亲人需要活着的后人们去缅怀，去追忆。

昨天就是清明节，天气却不好，漫天都是阴云，早上还飘了几滴小雨。兄长们正在家里等我，说别家的坟都在前几天祭了，就剩我们先人们的坟头空荡荡的，语气里很是不悦。我踩紧了油门，说马上就到家，不用急的，也不用看别家人，清明节是祭祖的最佳时候。

很快就到了老家，赶紧与兄长们一起带着儿子，侄儿，侄孙和一应祭品向父母亲的坟墓去。父母的坟前落满了去冬的树叶，一春的雨已经让它们变得腐烂。把墓前清扫干净，砍掉柏树上多余的枝条和一些竹，给坟头上些土。烧打好的纸钱和冥币，纸条挂满了坟墓的树枝。父亲喜欢抽烟，往燃烧的火里扔几根，再给他点燃一支放在墓碑顶，蓝烟袅袅，在空中弥漫。

哦，坟头上挂上白色的纸条，看起来就不一样，真像是招魂的幡。假如清明节空空的坟头上什么也没有，坟头下的亲人该有多寂寞，多孤单，多悲戚啊！

父母的坟是在家的附近不远，祭了双亲，又去老坟祭奠祖父祖母，隔着十几米的地方还有另一位祖父，是与祖父同亲的叔伯兄弟还是祖父的胞兄胞弟，父亲没有说。但这个祖父却没有后人，我们也一并要给他上坟烧纸。父亲说这个祖父死后棺材是放在祖坟的土地上没有下葬，究竟什么缘故不得而知，是每次那个祖母去上坟时哭着用前襟一点一点把祖父埋进了土里，还就他一个孤孤单单地，至于那个祖母在哪里也不知道。父亲在世时就特别叮咛说如果没有了他，我们兄弟们千万不能忘了那个祖父，一定要在时令节气里给他烧几张纸 ，因此这是每年都不变的一件事。

已经不知道曾祖父曾祖母都葬在什么地方，父亲也没有说 ，我们当然不清楚，没有办法。老坟的地方是在村子上头半坡上。村里的老坟不至是我们村的罗姓人的祖坟，是上至八里罗坡，下至三要灵口所有的罗氏祖上共有的坟茔所在地，这些罗姓所多的村子都带个罗字。自新社会以后老坟就只有本村的罗姓后人们年年来祭祖，其他地方的人再也没来过，想必他们已经移风易俗了，也难怪啊，太遥远的故事总是会慢慢地被遗忘。

老坟上的坟堆已所剩无几，大概也就两三座，已经消失的坟墓也再没有人祭坟，有的仍然在似是而非又很模糊的地方烧几张薄纸以示祭奠。大家族时代早已过去，那种象征祖先的坟头群已经很少很少了，而我们村上的祖坟之地上已经不知种了多少代人的庄稼，谁还记得自己的祖上究竟在哪一寸地下安息。我所记事的时候还能见到老坟有你很多的坟堆，后来渐渐地越来越少，我也看见过种地的土地里刨出的骨头。我的儿童时代经常会在某一块地里看到那样的景象而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谁祖先的骨殖。

天地大变幻，死去了的不知所踪的不知后续的都会变成黄土，变成烟云，留给后人的只有怀念。

我小时，是父亲带着我去祭祖，清明上坟。我们也不太明了祖父祖母确切的葬身之处，坟堆没有了，平了地，也就在某一处烧纸磕头。一轮一轮不断前行的时间也带走了父亲母亲，于是我们就又领着下一代一年一年地在清明节去坟头扫墓，让他们也记住祖先的坟地，也一代一代传下去。

老坟地上有一座墓是二哥的，村子里坟在消失的岁月里一座一座地消失了，但二哥的坟还一直在。那时他正年轻却早早地离去了。这么多年，都是兄弟们给二哥上坟扫墓，初一晚上去请灵，正月十五送灯，十一送寒衣，清明去烧纸，从没有间断过。每次去我们都会给二哥说说话，盼望他在地下不寂寞。矿井下的瓦斯夺去了二哥宝贵的生命，他还没有成家呢，可怜了他二十三岁的光阴。现在有我们在，还能年年清明为他扫墓，哦，没有了我们，二哥的坟也会消失地。我们的后人记得了会在某一处土坎前烧一沓纸钱，也会从此被遗忘，这将是二哥永远的结局。

想起多少年前的清明，隆重地又简单地清明，跟父亲去祖父母的坟地烧纸挂纸条，回到家里吃母亲包的地软包子。那时，春天的风正轻盈地微微而吹，祖先们的清明坟上，飘动着一绺绺的白纸条，而村里却有一阵阵的欢笑声，正有一伙伙少男少女们快乐地荡秋千，还有闲下来的年轻男女妇孺老少趁着春色正浓，一窝蜂似地逛庙会去了。2021/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