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想起了悠悠往事,那些80% 、20% 的岁月……
“妈妈非常幸运,当我跟你一样即将升入六年级,开始用功,想考一个好中学的时候。突然来了运动,我们赶上了人类20%概率的非常时期——停课了,不用上学了,不用考初中了,尽情的玩耍了,满世界闲逛了,世界这么大,我能去看看了。我们跑到别的城市chuan lian,跑到大街上看da zi bao看you jie,看戴着高帽的人被pi dou,看打人/看砸东西/看抢东西……热闹极了,这不正是小孩子特别喜欢特别惬意的生活么?比坐在冷板凳上咿咿呀呀的读书,比枯燥的数学/语文/外语考试题有趣多啦!
两年以后复课了,全体小学同学一起上了初中,不需要复习功课,不需要考试,是按照每个人生活的片区直升中学的,所以中学同学还是小学同学,最多有几个插班生。两年初中也没什么正经的考试,好像学习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了,不是学工学农学军,就是上街游行庆祝,还要天天学习小hong书。那时阿里市竟然没有高中。对啦,好像全国都没有gao kao。
现在想来,真是一个神奇的年代——荒诞/可惜/可怜。可是我们身在其中并没有‘荒诞感’,更没有感觉‘可惜可怜’,反而觉得放开了玩放开了胡闹挺好的。
两年以后初中毕业,我们陆陆续续参加了工作,工作都是学校统一分配的,什么考试都不需要。那时候讲究出身,出身好的就分配早工作好;出身不好的就碰运气了。
我那时是出身好表现好的优秀毕业生,当然是第二批分配到阿里机械厂了,工厂更是‘读书无用论’了,只要学好技术,跟上潮流,一切ok!
‘学好车(床)钳(工)铣(床)刨(床)磨(床),到哪都有大肉馍馍。’这是我的师傅——八级车工魏老头 的口头禅。我在23岁以前,考大学以前,从来不知道——小升初考试、初升高考试、高考、研究生考试、GRE、托福、GMT、CFA、英语四六级考试——为何物。一个月拿着417大角,一心一意车活车活再车活。
后来我厌倦了单调重复的车工工作,特别想上大学。对于我这样特别想考大学的人,那个时代就是我生命运程中的20%的坏时代。因为大学不是考的,是bao的,我又运气不好,没有bao的可能。没办法,只能将80%的‘人力’做到顶呱呱的好——技术好、表现好、思想好、出勤好、人缘好。我记得在工厂的八年职业生涯中只请过1天假,为什么请假?好像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结婚,我负责接新娘子兼做伴娘,记不清了。反正几乎年年全勤。两条毛巾、一只小锅、一条绒裤的全勤奖拿了七年整。
后来1977年废除bao送,恢复高考,可以通过公平的考试分数决定谁上大学了,时代恢复了80%的正常时期。妈妈特别感谢主导恢复高考的邓小平爷爷。机会来了,可是考得上吗?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胡闹。出乎所有人意料,我竟然中签了3%的录取率——考上了阿里纺织工学院。
这个‘天算’的大满贯是老天爷对妈妈的奖赏吗?可能是吧!反正一定有多年以来妈妈傻了吧唧的将自己能左右的‘人力’的事情做的特别好的功劳。至少脑子灵活双手灵巧,复习功课的时候灵光乍现全用上。还有就是被非常时期灌输的强大‘理想主义’——近乎偏执的‘科学救国’梦想所激励的巨大激情。
我的同龄人大多没什么文化基础,但是我们勇敢啊,无知者无畏呀,自卑者反弹呀,那个年代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胆量。说起来搞笑的事情一箩筐。我有个发小是个木工,会打家具,就去考阿里市工艺美院了,理由是他发现一个叫‘家具’的专业名称,既然是‘家具’专业,我会打家具,不是非我莫属么!
发小信心满满的交了报名费,一块钱太贵了,正心疼呢,通知到了,报名者必须先交一张静物的素描作为初选。发小跑来问我:“乐乐,什么叫素描?什么叫静物?不是家具专业么?怎么不考打家具呢?”
我忍住笑,耐心的说:“去,拿一把茶壶来,再拿一张纸,一支铅笔,把茶壶画下来,交上去就行了。”
发小从没学过画画,费了好几张纸,才画好了一只七扭八歪的半咀瘦茶壶,交了上去。然后就没了动静,初试、复试、文化课考试统统没他的事了。发小还是心疼那一块钱的报名费,和我叨咕了好久。
豆逗,你不要笑话我们,其实拼到最后,几十年过去了,妈妈发现,那些谦卑着勇敢着有激情的同龄人,虽然99%都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获得大满贯。但是他们特别卖力的工作,业余时间也不闲着,什么什么都干,什么什么都上——上夜大、职大、电大、跟电台学习英语、上各种职业培训班、甚至还以技术学校毕业的学历边工作边自学直接考取硕士研究生的。现在已到中年的我们,这些曾经的源于自卑的激情奋斗者大多事业有成,获得中级甚至高级职称或职务。
就拿我那个搞笑的发小来说吧,后来他上了夜大,当了干部,娶了一个劳动模范当夫人,儿子学习特别好,硕博连读毕业了。现在就缺一个儿媳妇,差一点儿生活幸福美满的不得了了。
——摘自愉瑜的心理小说《与娇儿漫步1:家有豆逗初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