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妹：

你好！最近看了英国生物学家里查德·道金斯写的一本从生物学角度论述自私问题的《自私的基因》一书，此书强烈的影响到了我，几乎颠覆了我一直以来唯真唯善唯美的简单线性信仰，它竟使我的心灵发生转折和激变，使我的理智受到震撼，却又在此后的人生中彻底地巩固了它，使我从此确立了某种一定的目标，也让我重新审视对豆逗的教育。

现在言归正传。道金斯在书中用整整一章介绍了在进化的时间序列中许多动物和植物都参与的一种没完没了的被人类命名为“囚徒困境”的游戏。在它最普遍的人文版本中游戏是这样玩的：甲乙两个玩家手中各持有两张牌，分别写着“合作”和“背叛”。玩的时候甲乙各出一张牌，将正面朝下，再由庄家翻牌。庄家根据甲乙双方的出牌情况，按照赏罚规则给甲、乙两个玩家发赏金和收缴罚金。

“囚徒困境”游戏的赏罚规则如下：

CC 互相合作（甲乙均出“合作”牌，即均“坦白”）：甲、乙双方各得300美元赏金；

DD 互相背叛（甲乙均出“背叛”牌，即均“抗拒”）：甲、乙双方各罚10美元罚金；

CD 甲出“背叛”牌，乙出“合作”牌：甲得500美元赏金，乙罚100美元罚金；

DC 乙出“背叛”牌，甲出“合作”牌：乙得500美元赏金，甲罚100美元罚金。剪妹，你知道“囚徒困境”的真正困境吗？真正的困境就在于生活的真相是：

“善良合作”的甲如果一厢情愿的想“两好合一好”的主动出“合作”之牌，甲就有50%的概率被重罚，收缴100美元罚金；当然甲还有50%的概率是甲乙双双中赢，各拿300美元赏金。

吊诡的是，在这个牌局中乙无论出什么牌都是赢家，只是300美元与500美元之分；而甲就看运气了，如果遇到同是“善良合作”的对手乙，当然甲乙各赢300美元谁也不吃亏；如果遇到“小气精”“吝啬鬼”“油炸人”“永远背叛”的对手乙，那甲就倒霉了，不但被重罚100美元，还会气得要死，因为自私自利的乙竟然得到了庄家最高额度的奖赏500美元赏金。

反之，甲如果是“小气精”“吝啬鬼”“油炸人”“永远背叛”的主动出“背叛”之牌之人，那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甲就成了以小搏大的赌徒——如果甲运气好，乙是“善良合作”的傻瓜，甲将轻松赢取最高额度的赏金500美元，太幸福了！如果运气很臭，也遇到了赌徒，甲乙双方不过只损失10美元而已而已。无所谓，做赌徒真是美好惬意代价最小的一件事！

所以，随着游戏的不断推进，甲乙双方都“毫无异议”的认识到，不管对方出什么牌，只要“我”主动出“背叛”牌，就会收益“最大化”，这就是困境所在。

这会导致什么呢？导致零零的结果！不，还不仅仅是零零的结果，是负负的结果——甲乙双方谁也占不到便宜，反而每次都得给庄家罚金，虽然是最少的罚金10美元，那也是给庄家钱，不是庄家给自己钱。庄家虽然每局只收甲乙双方很少罚金，但如果这个游戏没完没了的玩，很多很多人玩，庄家就成了稳赚不赔获利丰厚的大赢家。

（这个庄家在现实生活中，是不是你我的老板？我那个精明算计的娘？打遗产分割官司的那个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律师？欺骗原配糊弄小三的花心大罗卜？甚至是那只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之手？）

剪妹，这个游戏真的让我对“人性”这个东西失去了我一直不肯放弃的美好情怀。你看，虽然四种牌局中背叛和合作都是三种，但是每一个“背叛”行为的背后似乎都伴随着利益最大化结果——如果我傻乎乎光明正大的出合作牌，对方偷偷的出背叛牌——那真的是人家利益最大化——500美元赏金啊！我呢？不但拿不到一分赏钱，还要被重罚100美元，里外里损失了600美元！气死我了！

而且庄家也不是什么善碴，庄家为了从中获利，难道不会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遮蔽信息，设置圈套，挑起争端，让甲乙双方都对另一方怨恨妒忌，然后心甘情愿的出“背叛”牌呢？最可怜的是，甲乙双方还傻乎乎的以为庄家是和自己一拨的，“被庄家卖了，还帮庄家数钱呢！”。庄家当然会偷着乐，心花怒放的庆祝自己的双赢。别看甲乙双方都给庄家钱，其实庄家并不在乎任何一方，庄家只会在乎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庄家还会幸灾乐祸的讪笑甲乙是两个大傻瓜呢！

上天啊！你在明目张胆的惩罚“善良合作”的“好人”？重奖“恶恶背叛”的“骗子”？赞美“精明算计”的庄家？什么博弈？什么双赢？什么共赢？什么上天公平？都是屁话，都是忽悠我这样的傻瓜出他们想要牌的阴谋诡诈。主动的幻想“两好合一好”的一厢情愿的和亲人闺蜜发小小三玩诚信的“合作”，玩愤怒的“背叛”，竟会给自己带来罚金和噩梦。

是上天梦梦？看不清“精明”骗子的嘴脸？庄家的圈套？不可能，连齐天大圣孙悟空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况且我这小小肉身动物！只有一种可能——在上天的规则里“恶”“背叛”“圈套诡计”“精明算计”是被“宽恕”的正常人类行为，就像人类即需要“舌尖上的美味”，更需要“肛门下的臭屎”！

所以在伟大的康德 [1] 那里,“背叛”也就是“恶”获得了崇高地位，他说：“大自然的善是通过恶来实现的，物种的竞争，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这些‘恶’的力量最终将物种和人带向完美境界。”

让“恶”横行吧！让我们乖乖的给庄家钱吧! 因为恶狠狠的“背叛”造就“超人”。

 “合作”也就是“善”在大卫·休谟 [2] 那里只获得中性评价，他说：“如此高贵的情感（譬如乐善好施与人合作），就像与此几乎完全相反的事情即非常狭隘的私心和背叛一样，并没有让人们适应大社会……”“乐善好施与人合作”这么高贵的情感竟然被当作“过犹过及”的拙笨；竟然被“自私基因”偷偷讪笑；竟然是下岗、婚变、抑郁、郁闷、被欺、被骑、被冻、被甩、被玩弄……的根源。

剪妹，我是个迟钝的人，中年了才认识了康德和休谟，中中年了才读了《自私的基因》，他们的教导让我释怀了郁闷的心结，让我决绝的认清了动物的本质——自私基因。人性一切弱点或曰“恶”的来源是——自私基因，而自私基因是一切动物活下去的基本保障——人是动物，动的物体就一定是“有血有肉”之躯壳，血肉之躯必须索取能量；血肉之躯必然受到限制；血肉之躯还容易生病容易坏；血肉之躯还标有保质期，一旦DNA启动了死亡模式，任凭科技的发展、任凭巨额的财富、任凭一手遮天的权利都束手无策，死亡永远是赢家。所以这个短暂容易坏的血肉之躯就必须好好保护自己、好好保护自己的基因——为了自己种族的繁衍繁茂全心全意的保护自己的领地。物种的这些“必须”必然在其DNA中刻下“自私基因”印记，这些印记又反过来决定了物种的“自私”逻辑。剪妹，人虽然是高等动物，但终归是动物，逃脱不了动物“自私基因”的宿命。由此演绎出以下两个公式： 

（1）“背叛”是常态的、绝对的、无条件的。

（2）“合作”是暂态的、相对的、有条件的。

[2] 大卫·休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