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笑晚家书

           人生又无尝不是这样，成功的辉煌只

           是瞬间，艰苦的追求和奋斗则是漫长

           的过程。如果一味等待胜利日子的到

           来，就无法想象如何走过漫长的艰难

           岁月，这样的人生注定是痛苦的。只

           有把追求奋斗的过程本身看成是幸福、

           快乐之所在，其间的甜酸苦辣远比片

           刻的辉煌够味，这样人生才是幸福的，

           其实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1994年10月26日   给天西信

     前段时间又翻了一下《希腊神话和传说》，使我想起了一句以前曾背熟的格言：一切有意义的人生都是悲壮的，即便失败亦是如此。

     据古希腊神话，柯林国王西西弗斯因泄漏了宙斯的一桩艳遇，在地狱中受到神的如下惩符罚：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石头因自身的重量又从山顶上滚落下来，屡推屡落，周而复始，反复无穷。反抗命运的过程中充满了幸福和快乐，西西斯不屈服于神的惩罚，明明知道劳而无功，没有怨恨，没有犹豫，一次次把巨石推上山顶，无数次胜利后面接着是无数次失败。他并不留意巨石停留在山顶的一刹那间胜利，而只是竭尽心力地推动巨石。

     人生又无尝不是这样，成功的辉煌只是瞬间，艰苦的追求和奋斗则是漫长的过程。如果一味等待胜利日子的到来，就无法想象如何走过漫长的艰难岁月，这样的人生注定是痛苦的。只有把追求奋斗的过程本身看成是幸福、快乐之所在，其间的甜酸苦辣远比片刻的辉煌够味，这样人生才是幸福的，其实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前不久去了上海办事十天，昨天才到家。这次是乘大轮船回家的，早晨我一个人很早起床，站在船头看日出，等了好久才看到一轮红日从东边的大海里徐徐升起，已很多年疏忽了这份感情，令人心旷神怡，看着看着，使我回想起三十一年前的往事：

    “一九六三年十月二十八日下午乘民主十八号海轮回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乘这么大的轮船。第一次是一九六O年暑假，记得那天我与几个同学站在船头看着东方旭日徐徐升起，遥望远方的蓝天白云与万里海涛连成一片，我春风得意，憧憬着人生的未来。而现在，一样的旭日东升，一样的蓝天白云和万里海涛，却缺少昔日的得意春风，更无美好的憧憬可言，我暗然涕下。

    唯独水面上自由飞翔的海鸥，给了我一线生机。我相信只要生命一息尚存，我仍然能创造出本该属于我的辉煌，眼前的海浪不就是生命历程的象征吗？有高潮就有低潮，而低潮后而正是更大的高潮。潮起潮落正是生命历程的本质，没有什么可哀伤的。”

    那次我是与三叔一起走的，那时他才十几岁，我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孔，感到可爱，我在读大学时曾与他通信多次，指导他如何读书。我问他现在看些什么书，他说我在信中所罗列的那些书基本上都已看过，最近在看普希金诗集。我立即叫他背几首给我听听。他就背了两首：

其一是：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那愉快的日子即将来临。

        心永远憧憬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阴沉。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将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其二是：

        仇恨会因岁月的力量而和解，

        在时间的水流中障碍物会倒下，

        那时候你会重新回到先人的故土，

        和家园的荫庇之下。

        那祖传田地的甘美会有药石之效，

        流进你困惫的心胸。

        是的！我相信你不会长久的遭受不幸

这两首诗我在中学时代就已背得烂熟，其中的第一首是普希金的诗，第二首则是普希金文集附录里一个评论家写的诗。能背这两首诗并不奇怪，但在此情此景中背出这样两首诗，确实令人感动至深，涕泪交流。他长大了，他分明是借题发挥，用普希金的诗来安慰我，让美丽的诗意流进我困惫的心胸，他从小尊重我，他相信我不会长久地遭受不幸，他知道我有这个习惯，在困惑的时候总是口中念念有词，用格言、用诗句自我安慰，自我鼓励。所以他也用了这个方法。真的使我很感动，于是使我回想起更加遥远的童年：

    一直到我去读大学为止，家中兄妹六个，我是最大，所以我就成了孩子王，与弟妹们一起长大。弟妹们对我都很好，很尊重我，我也很喜欢他们。中国有长兄如父的说法，当时大伯不在家，我就取代了他的位置。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真是人生最美好的岁月。人们都说童年好、青春美，可是来不及去品味，就匆匆地去了。所以，对每个人来说，所谓的童年好、青春美都只是记忆中的往事而已。

    在那段花样年华里，我们兄妹六人每天都在一起，相依为命，一起读书上学，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听父母讲故事，一起在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游戏。我们曾共同数过天上的星星，共同品尝中秋的满月，共同观看端午节龙舟大赛，共同盼等除夕夜晚父母给我们分压岁钱。一直到现在我还忘不了在月色朦胧的夜晚弟妹们静静地聆听我用洞箫和二胡吹奏名曲《良宵》和《二泉映月》，也忘不了背着父母带弟妹们到山上采集山茶花、到糖厂“偷”糖蔗、到河口宫游泳、到草地捉蜻蜓、到海涂捉蟹……。大年初一共同拜亲访友的热闹场面和正月初十共同看东堂殿抬佛和迎灯更是记忆犹新。

    那是童话般的生活，是中外历代文人墨客所追求的天真烂漫的童年，加上小桥流水人家就成了诗一般的境界。我多么想回到从前的岁月，与弟妹们一起去拥抱真正的微笑，去品尝昔日纯真无邪的爱，让朦胧月色下的琴声渗入我们的肺腑，陶醉我们的心灵……

    可惜踏雪寻梅已成梦中的童话，世界上很多事情可以重新来过，惟独时间不会倒流。我曾问苍天，人为什么非得要长大，非得要成熟老练，非得要告别童真无邪。上帝的创意为什么这样的残忍？为什么知识的追求和物欲的满足非得要以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为代价……

    生命太短促了，转眼之间当年天真烂漫的小孩都成了父母了，谁也逃脱不了“人生若白驹过隙”的悲哀。纵然夕阳无限好，可惜转瞬即黄昏。

    上帝的创意虽然残忍，但是上帝毕竟是仁慈的。在开天辟地的时候第一天就创造了光明，把白天和黑夜分开，而且巧妙地安排了黑夜尽头是黎明。

    我们蔡家家族生命的轮回正到了黑夜尽头是黎明的关键时刻。凡是蔡家子孙都应该牢记先祖的扁担，牢记爷爷奶奶的教导和期望，以博大的胸怀和崭新的姿态去迎接东方徐徐升起的旭日，去迎接属于我们蔡家的繁华。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家族的生命是无止境的。作为爷爷奶好的子女，我这一辈应该肩负起承前启后的责任。

   上面向您说了这些一直未曾说过的往事，是想使您知道爸爸肩上所负有的重任，要好好地带领你们兄妹六人成才，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家族的崛起贡献力量。

   已夜深人静，下次再谈。

   为您的胜利祝福！为您的成功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