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了的世外桃源

          郑家荣/文

今年国庆长假，下定决心挤出了四天时间，自驾车带一家人到紧邻我省的湘西休息旅游。在常德接待我的一位好友给我推荐了洞庭湖、柳叶湖等风景名胜区我都没去，挚意要游览东晋大诗人陶渊明老先生描述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桃花源。

                                     （一）

10月2日上午车出“常张”（常德至张家界）高速公路，上319国道行驶约20分钟进入桃花源景区。桃花源景区的标志是横跨319国道的一牌楼。过了牌楼沿路我怎么也看不出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的意境，路两旁灌木杂草丛生，临路是一些零散的民居，最显眼的是沿路很多民居挂着与桃花源美名相关牌子一些简陋的餐馆。很多餐馆的大门紧闭，其招牌都在山风中飘摇。一看就知道这是前些年当地政府狂热推介“世外桃源”景区引发盲目投资的后遗症。

9点左右车行至桃花源的核心景区——桃花山。也就是景点策划者所说的陶渊明老先生因“不能为五斗而米折腰”，辞去彭泽县令后挂印而去，归隐山野，盘桓陇田的桃花源所在地。

   门前一看我感到惊讶，国庆黄金周，景区门前怎么也没见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景象。仔细品味，这个占地约2平方公里的小山头，我感觉无论是从临路的门楼，还是景区的亭榭、楼阁、亭桥、碑牌及苍松、修竹及园林景观和修建水平一点都看不出陶老先生所描绘的“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世外桃源的意境。

   从景点策划者介绍得知，已有1600多年历史的桃花源，是引来包括李白、王昌龄、刘禹锡、陆游、朱熹、袁宏道、石达开等文人墨客，武将枭雄慕名而至，怀古探幽的胜地，但景区内怎么也找不到这些历史文人留下的痕迹。如景区现代策划者打造的“桃花溪”，已不见溪壑幽深，涧流狭窄，苍翠荫蔽下的“桃花流水”了；“穷林桥”取自《桃花源记》中“欲穷其林”之意，是1964年所建单孔石卷桥，看上去显得很粗劣；“菊圃”是取陶渊明《饮酒诗》中的“采菊东南下，幽然见南山”，这是1980年仿南方园林风格所建。这些现代人打造的粗糙的景点怎么也显现不出历史的印迹。

                                     （二）

景区内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是“桃花观”。据说史建于唐代，除了看不到其中蕴藏的历史印迹外，超度的道士居然在这“世外桃源”胜地与景区导游狼狈为奸，干起了近乎拦路打劫的坑人、骗人的勾当。随行的妻子、儿媳、女儿就是上当受骗者之一。

道观正堂前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碑上刻着一个大“福”字，福字前一道士吆喝着“免费摸福，宏福无限”，并诱骗游客碑前十步闭眼摸“福”字，根据所摸福字的位置，给你一签，交堂内道士说福解签。导游也说：摸摸不要仅，不要钱。

她们与大多数游客一样，出于好玩和好奇，兴高采烈地上去摸福、抽签、交道士解签。不解不知道，一解掏腰包。道士忽悠我家小女儿，说抽的是上签，索要了200元，女儿大呼上当，气愤的直跺脚；另一道士说我家儿媳妇抽的是上上签，索要400元，她灵机一动说只有200元，交钱后惊吓的象从地狱里逃出来式的；妻子是见过世面的人，受骗上当后还不好意识说出受骗的金额，我猜她被骗绝不少于200元。其它游客也肯定都上当受骗掏了腰包。因为这伙道貌岸然，披着神灵外衣的道士，猜透了游客在神庙、神灵面前“出钱消灾”，不会与其斤斤计较心理，甚至怕神灵“报应”的唯心观，他们装神弄鬼吓唬你、欺骗你、忽悠你没商量。

如果这里就是所谓的世外桃源，是人们追求向往的地方，我们宁愿生活在桃源之外，生活在纷扰的尘世之中。

   （三）

我想此处的桃花源内有这些粗陋之状，龌龊之事也在情理之中。陶渊明老先生之所以挂印归隐，是看破了红尘，想寻求精神上的“世外桃源”。他在《桃花源记》中写道：“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我认为这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既有、也没有。

说其有，是现在不少地方或按图索骥，或借题发挥，想的是沾历史名人、名篇之灵气为我所用，说我这个地方就是正宗的“桃花源”。如近几年在媒体上炒得沸沸扬扬，让人不知所云的“桃花源”就有湖南的武陵源（张家界市的一个区）之说；有湖南常德的桃源县之说；有安徽的歙县之说；有江西的庐山之说；有江苏的连云港宿城山之说等。因为这些地方有的是陶渊明出生地；有的是其任职地；有的是其父任职地等。且都有幽静灵秀、如诗如画迷人的湖光山色，都有陶渊明老先生文中所描绘的意境。因而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现实景观中，人们期盼的，或者说精神上的“世外桃源”还是有的。

说其无，也不是没道理。陶渊明挂印归隐是看破了官场的暗浊，看破了人世间喧嚣，他想在游山乐水之中去寻找心灵的“世外桃源”。他在《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是一个没有纷争，没有阶级，没有剥削，人人劳动，平等自由，丰衣足食，怡然自得的美好社会。事实上无论是先秦，还是东晋，都进入了有阶级封建社会，这只是作者用文学的手法，想寄托自己理想中的“乌托帮”社会，是脱离现实的一种精神追求。

从逃避秦国人的追杀，经汉、东汉、西汉到魏，再到东晋朝，中国经历了公元前221年到公元420年的历史跨越，居然有与世隔绝600多年这群人这么悠然自得的生活在桃源之中，这是难以想象的。事实上人们现在所说的《桃花源记》并非真正是“记”，它的全名是《桃花源诗并序》。也就是陶老先生为诗友们出一本诗集而作的序言。我认为你要说它具体是写某地、某景都有牵强附会之嫌。这只是诗人对超现实的一种美好生活的向往或幻想而已。

走出桃花源，让我再次感觉到，在阶级社会，在这个商品经济时代，在这尘嚣混浊的今天，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们奢望的世外桃源落失了，想象的世外桃源只能在你心中。

附《桃花源记》原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tiáo)，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yāo,通“邀”)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jiàn）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wèi）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yù)云：“不足为（wèi）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计划)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译文

　　东晋太元年间，有个武陵人以捕鱼作为职业。有一天他顺着溪水划船前进，忘记了路程有多远。忽然遇到一片桃花林，桃树紧靠着溪流两岸生长，长达几百步(步：古代计算单位,并非是现代的一步)，中间没有其他的树，野花野草鲜艳美丽，初开的花繁多。渔人对此感到诧异。再往前走，想走到那片桃林的尽头。

　　桃林在溪水发源的地方就到头了，于是出现一座山，山上有个小洞口，洞里隐隐约约好像有光亮。渔人就离开小船，从洞口进去。开始洞口很窄，仅容一个人通过。又走了几十步，突然变得开阔明亮了。这里土地平坦开阔，房屋整整齐齐的样子，有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塘和桑树竹子这类的景物。田间小路交错相通，村落间互相能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那里面的人们来来往往耕田劳作，男女的穿戴完全像桃花源外的世人。老人和小孩都悠闲愉快，自得其乐的样子。

　　桃源中人看见渔人，便很惊奇，问渔人从哪里来。渔人一一地回答。他们就邀请渔人到他们家里去，摆酒杀鸡做饭菜。村子里的人听说有这样一个人，都来问消息。他们自己说前代祖先为了躲避秦朝时候的战乱，带领妻子、儿女和同乡人来到这个与人世隔绝的地方，没有再出去过，最终和桃花源以外的世人隔绝了。他们问现在是什么朝代，竟不知道有过汉朝，更不必说魏朝和晋朝了。这渔人一个一个地为他们详细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这些人听罢都感叹惋惜。其他的人各自又邀请渔人到自己的家中，都拿出美酒和饭菜来招待。渔人在这里停留了几天，告辞离去。这里的人告诉他说：“这里的情况不值得对桃花源以外的人说。”

　　渔人出了桃花源后，找到了他的船，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到处作了标记。回到武陵郡里，去拜见太守，报告了这些情况。太守立即派人跟着他前去，寻找先前做的标记，竟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去桃花源的路。

　　南阳人刘子骥，是个隐居的名士，听到这件事，就高高兴兴地计划前往。没有找到目标，不久病死了。后来就再没有打听通往桃花源的路的人了。

 　陶渊明（约365－427），字元亮，又名潜，世称靖节先生，号五柳先生，浔阳人（一说宜丰人，也有说江西庐山人）。东晋著名文学家，田园诗人,辞赋家，散文家，汉族(历史学家陈寅恪曾考证陶为奚族人，但其证据略显薄弱)。(《宋书》隐逸传云:“陶潜字渊明,或云渊明字元亮,浔阳柴桑人也。”)因宅边种植五棵柳树所以号五柳先生(未得到证实），谥称靖节居士，宜丰县澄塘镇秀溪村人。宋代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有陶渊明"始家宜丰"的记载。宜丰旧《图经》亦有此说。他出生于一个没落的仕宦家庭。曾祖陶侃是东晋的元勋重臣，官至大司马，都督八州军事、荆江二州刺史，封长沙郡公。祖父陶茂作过武昌太守。父亲早死，母亲是东晋名士孟嘉的女儿。陶渊明29岁徙家柴桑，出任江州祭酒、镇军参军。后任彭泽县令。因不事权贵，弃官隐居栗里（今星子县境内）。52岁时偕少子陶佟回归宜丰故里，四年后返浔阳，逝于柴桑。陶佟留居故里。今澄塘镇秀溪、故村等处陶姓人皆为陶佟之后裔。历代方志载宜丰境内有南山、柳斋、菊轩、东篱、洗墨池、藏书礅、故里桥、靖节桥、我公桥、舒啸台、赋诗湾、顾渊石、醉卧石、渊明洞、读书堂、靖节祠等陶渊明遣迹及其纪念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