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里,我献给养母一棵“感恩树”
(2010-03-28 22: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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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采访人:舒 平
倾诉者:雅
惠
采访背景
三年前,我写过一篇《我和养母的爱恨情仇》的采访稿,雅惠看后特地打电话过来和我谈心,因为她和养母之间也有许多曲折的故事。三年后的今天,在临近清明节的日子,雅惠再一次打电话过来,却泣不成声,因为她的养母已经走了……
三年前,我写过一篇《我和养母的爱恨情仇》的采访稿,雅惠看后特地打电话过来和我谈心,因为她和养母之间也有许多曲折的故事。三年后的今天,在临近清明节的日子,雅惠再一次打电话过来,却泣不成声,因为她的养母已经走了……
我出生在1964年,那是一个物质极端贫乏的年代,因为太穷,生父托人将我送养到济南一户姓郑的医生家。那时,我还不满一个月,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小小的生命夭折在陌生的人家是很有可能的。也许是苍天有眼,谁也没想到,我的命运否极泰来。养父母家的条件很好,我又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对我的宠爱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像我这样被送养的孩子,往往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但我的童年却充满了欢乐。
记得家里有一个老式橱柜,每次只要我拉开抽屉,那里永远有我爱吃的食物,不是饼干就是苹果,而当时很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物质上的充裕还在其次,真正像阳光一样温暖我一生的还是我的养母,那个我从咿呀学说话起,就发自内心呼唤的妈妈。记忆中,妈妈总是一脸慈爱的笑。就连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不及格,被老师留下来罚抄作业到天黑了才回家,我妈知道了,紧紧搂住我,笑眯眯地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连养父都忍不住摇头叹息,怪妈妈太娇惯我了。
可妈妈也有让我无法理解的事,那就是每到过年,妈妈总会邀请一位农村妇女到我们家来作客,并且不容置疑地让我喊她姨妈。在一个孩子眼里,她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姨妈呢?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姨妈:“你的脸怎么那么黑呀!”姨妈就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一脸难为情的笑:“割麦子晒的!”妈妈没有笑,反倒总是满脸严肃地告诫我,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直到我过了十八岁生日,妈妈才郑重其事地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她说那是对我生母的尊重。可年仅十八岁的我,蓦地听到这惊人的身世之谜,只觉得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花季的女孩,原本是最容易情感冲动的,我甚至泪流满面,冲着妈妈哭喊:“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丑陋的真相?”
养父母的言行告诉我有一种大爱超越了血缘关系
揭开我的身世真相后,爸妈开始与我的亲生父母有了更密切的来往,每年,不单是生母从乡下来济南看我,逢年过节,爸妈也开始带我去章丘老家“探亲”。对爸妈的做法,可想而知,我有多么的抵触,我甚至发誓死活不上“他们”家的门。 那也是一个春节后,吃过晚饭,妈妈坐在我的床边,轻轻拉着我的手,语气温和而坚定。她说,爸妈都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爸妈不在了,你就太孤单了,所以爸妈才想带你回到你原来的大家庭里去,那儿有你亲生父母,有你的兄弟姐妹,你是他们的亲人,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我听了,把头埋在枕头里,放声大哭。我当时真的没法理解,也没法接受那样残酷的事实,那简直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20多年后,有这样一则消息,引起了我的关注。那就是美国驻华大使携同领养的中国女儿来扬州寻根认亲,据说,感动了许多人。当然,也让很多人不理解,既然孩子已经生活得很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呢?在我的周围,也有领养的家庭,自始至终,养父母都隐瞒着孩子的身世,怕孩子知道真相后,感情会生疏。我当时也有那样的想法,但后来慢慢发现,原来有一种大爱是可以超越血缘关系而存在的。
我至今还记得,在爸妈的带领下,第一次踏进亲生父母家门时的复杂心情。那天,我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我要让我的亲生父母和周围的所有人看看,当年被他们遗弃的孩子,如今生活得比他们还好。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家庭普遍还都经济拮据,父母家里更是贫寒得让人心酸。 我穿着光洁的皮鞋,站在破落的屋子里,脚都没处搁。知道我要回来,狭小的家里,早已挤满了人。我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一一打量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心里有得意,有仇视,有厌恶,也有怜悯和惊讶,那是没有办法形容出来的贫穷和苦难。
另一旁,素来喜爱干净,优雅得体的妈妈正拉着生母的手,坐在一张凌乱的矮床上,那张床就搁在堂屋东边,权当坐椅。生母感激涕零,不停地抹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冷冷地看着那一切,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后来,我谈了男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按我的脾气,坚决不愿意让生父母来参加我的婚礼,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向所有认识的人,去一一公开我的身世,那等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裸露我身上的伤疤。
在这件事上,爸妈没有勉强我,但他们和我商量后,还是通知了我的亲生父母,起码,让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顿饭。得知我要结婚的消息后,生母高兴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天色半明就进城了,瘦削的肩膀上背了厚厚的棉花,那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来的贺礼。晚上,生母和妈妈一起,默默地为我缝制出嫁用的棉衣棉被,橘色的灯光下,两位母亲都已经满头白发,我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们,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内心有冰山瓦解的声音。
用尽一切努力,我也没能救活身染重病的妈妈
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某些僵持的情感到底被打破了。这以后,我对生母一家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多么亲热,但不知不觉间,我还是悄然地接纳了他们。我原来的家里,一共兄弟姐妹五个,他们大多数还是在农村生活,生活条件当然比以前好多了,但只要他们有需要,我总是力所能及地解囊相助。因为我太清楚,缺钱对一个贫困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2007年夏天,养父不幸去世了,他是一位德艺双馨的好医生,更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丈夫好父亲。他的去世,对妈妈是极大的打击,我常常看见妈妈一个人独坐在夕阳下的院子里,对着满园的花花草草,黯然神伤,而妈妈的身体也似乎一夜之间衰弱下来了。从那时起,妈妈就和我相依为命了。
一年后,我的生母也去世了。她生前一直有个心愿,想听我喊她一声“妈”,但直到她弥留之际,我嗓子眼儿里的那声“妈”也没有喊出来。生母是眼含泪水走的,我看了特别心酸,不是我对她没有一点感情,而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我再也无法喊另一个人“妈”。我和亲生父母之间,始终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缩短彼此心灵之间的距离。
我记得,安葬完生母后,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了。远远地,望见了家里暖暖的灯光,还有阳台上妈妈眺望的身影,我的泪水突然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哗哗淌了下来。接连的生离死别似乎让我的神经变得特别敏感,我隐隐地预感到,也许我和妈妈相守的日子也非常有限了。果然,不久就查出来妈妈患了癌症晚期,我当时的感觉,真像天塌下来似的。我忽然又变成了无助的孩子,眼泪汪汪地望着妈妈,心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妈妈还是那么坦然,她说她很高兴那么快就要去和爸爸相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和死神赛跑。每天清晨,只要睁开眼睛,看到妈妈清瘦的笑脸,我就满心欢喜,干什么都有劲;到了夜里,我要起床好几次,看看妈妈睡得好不好,是不是渴了,有没有不舒服?那些天,我跑遍各大医院,查阅了所有相关的医疗报告,问遍了行内专家,我还和远在美国念医学专业的女儿一起,在网上发帖,寻求更大的帮助。可是妈妈的病情还是恶化了,她到底是70多岁的人了,与疾病抗争让她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每次,当我疲惫地守候在妈妈的病床前,她就苦笑说:“别再为我浪费精力了!”周围也有人说,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没必要再花那个钱。我一听这话就会火冒三丈,我说我愿意!哪怕把我的命搭上我都愿意!
栽上几棵“感恩树”永记妈妈的恩情
妈妈前后住院一年多,我几乎是呕心沥血地守护着她,为了妈妈,搭上了我所有的财力和精力,妈妈最后还是走了,可她是带着微笑走的。妈妈走后,我的心空落落的,我保留了妈妈生前所有的东西,连用旧的牙刷都舍不得扔掉。每天,到吃晚饭时,我一定要亲自给妈妈摆上酒杯碗筷,给妈妈斟上她爱喝的葡萄酒。我常常对着妈妈的遗像,声音哽咽地喊一声:“妈,吃饭了!”说着,就忍不住失声痛哭,我真的太想妈妈了,那种永不相见阴阳相隔的痛苦都能把人逼疯。
很多年以前,听孩子们唱过一首歌,歌词里有这么一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当时听了就特别有感触。虽然我也有四十多岁了,但只要有妈妈在,我就是最幸福的孩子,妈妈一走,我才真正觉得自己像个孤单的弃儿。
有时候,老公会劝我,人都有生老病死,老太太走了挺正常的,只要你对她尽心了,也就没有遗憾了。话是这样,可只要一想到妈妈不在了,我的眼泪就哗哗的管不住,我说妈妈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她应该多陪我一段,我还没有好好报答她呢……
今年春节,我第一次把生父接到家里来过年,为的还是妈妈生前的一句话,妈妈说:“人的命只有一条,有亲人要珍惜!”所以,我从内心彻底地谅解了生父,并且决定在有生之年,好好尽一尽女儿的孝心。年三十夜里,生父接过我敬的酒杯,老泪纵横,他说他这一辈子都亏欠我。我眼睛一红,虽然我没有吃过亲爸亲妈一口饭,但我这条命是他们给的,这就够了。
转眼快到清明节了,我的心又酸酸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对妈妈的思念。远在异国的女儿提醒我,趁着春天,到山上栽一些树吧。这个建议很好,树名我也想好了,就叫“感恩树”,树高万丈落叶归根,我要永远感念妈妈的深情厚爱……
主持人的话
清明节前,有位读者在邮件里给我发了一篇《怀念母亲》的文章,我看了特别受感动。其中,她引用了这么一句话:"上帝不能亲自到每一家,于是就创造了母亲。"在这里,我把它转述给更多的人,以共同怀念那些远去的母亲。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就让我们在清明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掬一把思亲的泪水吧,然后,化悲痛为力量,更好地活着,更好地爱我们身边的亲人,以延续生命之爱。就像雅惠一样,栽一棵"感恩树",把自己对养母的爱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我相信,这样的大爱,一定会安慰许多孤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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