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电影
在逝去的岁月里,有许多事情都难以忘怀。譬如第一次看电影,至今我记忆犹新……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乡下根本就看不到电影。我的家乡杨凌区大寨乡杜寨村紧邻着西北农学院(现在的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每逢星期六晚上学院都要放电影,且是公映,但对内不对外。电影的诱惑力很强大,但校门口的门卫威慑力更强大。乡人们只好望门兴叹。
乡下的孩子野惯了,常到学院门口去玩耍。听看过电影的大人们讲,一匹大白布挂在半空,机器一开,那白布上便就有人影影出现,跟真的一样,会说话会走路,还有山山水水,花草树木啥的。现在那玩意儿就在学院的大操场上演哩,娃们谁不想看!
门卫不让进,还有没有别的啥地方可以进?当然有,可那是秘密,不能公开说。
每到星期六,天刚一擦黑,就会听到黑蛋哥在街上喊:“看电影走咧!”黑蛋哥那年15岁,个儿高性子野,是村里的娃娃头。听到黑蛋哥的喊声,娃们都扔下吃了一半的饭碗往门外跑,不管爹妈怎样吼叫,连头都不回。
最初听到黑蛋哥的喊声,我扔下饭碗也要去看电影,却被妈一把拉住:“甭去,你还小!”
那时我只有8岁,妈实在对我是不放心。可妈没有想到,8岁的儿子跟她耍起了心眼。
又是一个星期六,天还没黑,我便猫在柴房里,妈在院里大声喊我吃饭,我就是不作声。妈出了院门在街上喊,我还是不应声,妈嘟嘟哝哝地数道着回了厨房。就在这时,街上响起了黑蛋哥的喊声:“看电影走咧!”我射箭似的冲出柴房,蹿出了街门……
村里的娃们都尾随在黑蛋哥身后,急急地朝学院走去,没有说话声,大伙边走边啃馍。我年龄最小,一溜小跑才能跟上趟。学院虽然距村子只有一里多地,可那时我觉得那段路死长死长。
终于到了学院围墙跟前,黑蛋哥止住了脚,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我望着学院门口通亮的灯光,问身边的伙伴:“咋不从门口进?”
伙伴说:“门口不让进。”
说话间,黑蛋哥爬上了围墙豁口,伸长脖子往里瞧,墙下的人等不急了,嚷嚷着快进。黑蛋哥跳下墙压低声骂道:“进个屁,里边有人哩!”大伙都不吭声了。跟着黑蛋哥屁股后边朝前走。
黑蛋哥在另一个墙豁口处站住脚。不等他召唤,便有两个伙伴急忙上前帮他爬上豁口。里边的电影早已开映,机关枪响得直哒哒,大伙心里着了火似的,却没谁再吭声,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黑蛋哥。
半晌,黑蛋哥跳下墙,骂了一句:“他妈的,还有人!”便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大伙也都陪着他站着,干瞪眼。
后来我们才知道里边墙根的人,根本不是来抓我们的守门人,而是谈恋爱的大学生。
忽然,黑蛋哥瞧见了我,叫道:“你咋也来了!你能爬上墙?”
我不吭声,只是呆眼看他。听大人们说爬墙是贼人干的勾当,我不知道爬墙看电影算不算贼,只是心“怦怦”直跳,却不知道害怕。
“跟紧我,甭胡跑!”黑蛋哥叮咛一句,转身又去寻找能进去的地方。
最终,黑蛋哥又爬上了一个豁口,好半天,忽地回过头压低声音说:“上!”
伙伴们蜂拥而上,黑蛋哥一个一个把大伙拉上墙顶,爬了进去。最后只剩下了我,黑蛋哥弯下腰伸手拉我,却怎么也拉不上去,急得我几乎要哭了,他跳下墙来,伏下身让我踩着他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我便爬上了豁口。随后他爬了上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溜到了里边。
我俩一溜小跑,跑到了电影场。电影幕挂在大戏楼里,底下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我俩跑到最前边,脱下鞋塞在屁股下当板凳,仰起脸朝前看,银幕上许多当兵的举着枪在欢呼。耳边忽地响起一片掌声,我一惊,转脸一看,周围的人都在鼓掌,黑蛋哥也在拍手,我便也学着黑蛋哥的样拍起了手。待转过脸来看银幕,银幕上的人影不见了,显现出了两个斗大的字:再见。我呆呆地看着,心里默念着那两个字(那时我上三年级)。
黑蛋哥拉了我一把说:“完了,回吧。”
这就完了?我莫名其妙,心有不甘。回过头,只见场子亮起了灯光,人群闹哄哄地渐渐散去,我只好站起身跟着黑蛋哥回家,走了老远,心还不甘地回头去看,银幕正被几个人缓缓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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