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日晴
　　天气是素来的秋高气爽，入秋以来，便一直是云淡风清的样子。回到紫奥城几日，终于清闲了下来。
　　大清早的，我的心情不错，拉了吉祥如意几个侍女出来散心。逛着逛着乏了，便坐在太液池边的寄澜亭休息。亭边的几棵桂花开的极好，风一过，边簌簌地落了一地，香风一阵一阵的，让人平添了几分缠绵的醉意。
　　我着那米粒大小的花儿很是欢喜，闲着没事便想酿些桂花做甜点吃，于是对竹芋道：“竹芋，帮我去取罐子来。”
　　竹芋觉得好玩，便问道：“娘娘要罐子做什么？可是又要收露水来泡茶喝吗？”
　　我莞尔一笑，道：“这清晨沾的露水的桂花是最可口的了，你来猜猜？”
竹芋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说：“就娘娘点子最多，奴婢们不如娘娘聪慧自然是猜不出来的了。”
　　我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嘴也这样甜了？一会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先帮我去拿罐子来，我要纯白的，而且一定要好看。”
　　竹芋很是俏皮地笑笑，转身便朝披香殿方向走了。 
　　正等着竹芋取了罐子回来，玉壶从亭子的另一边来了。待到了我跟前，她微微一福，道：“娘娘，这次皇上选了十四位新晋妃嫔。其中位份最高的还晋了嫔位……”
　　“哦？”我方才抬头，心中暗自盘算着，宫中新晋的妃嫔一般都在正五品嫔一下，这次是什么人，可以让玄凌一反常规？“是什么样的女子？”
　　玉壶继续道：“是慕容家的独女慕容世兰，皇上还下赐的封号‘华’，选秀那日奴婢曾有幸见过那位华嫔，的确极为妩媚艳丽，但眉宇间有露凌厉之色，想必为人处事很是果断明快，奴婢觉得娘娘万不能轻视了那位小主，慕容家的背后，是……”
　　我已然明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再说。玉壶于是恭敬地退到一旁。我心下暗自想着那位新晋的小主。慕容家的势力不可小觑，想必玄凌定然是会顾忌的。然而能得玉壶称赞的女子，定然也不会怎么简单。眼下莞儿正值生产之际，宫中定不能再什么意外。而这些如花的女子的翩然而至，定有少不了多少波折。
　　我一想到莞儿，便又多了些担心。这时，竹芋正拿了瓶子来，我已没了兴致，便朝竹芋道：“你和竹溪一起摘些带了露水的桂花带回宫去酿桂花酿吧。”随即转过身又对玉壶几个人道：“本宫还要去看看莞儿，你们先回宫吧。”
　　说着便出了亭子，朝昭阳殿去了。只听得身后几个人道了“娘娘路上走好。”便纷纷去了。
　　绕过太液池边的繁花绿阴，又走了一阵子，便到了昭阳殿前。殿外的内监要通报，我抬手示意他噤声。一旁的亦琳见我来了，很欢喜地迎了上来。道：“娘娘终于来了，我们家小姐还日夜挂念着呢。”
　　我笑：“你这丫头嘴真是甜的，我不是天天来吗？怎么那么挂念了？”
亦琳巧笑道：“自从皇上下令让小姐静养，娘娘就不能日夜陪我们娘娘说话了。我们娘娘可真真是无聊呢！”
　　我朝内殿看去，问道：“你们家小姐在干什么呢？”
　　亦琳道：“不过整日闲躺着罢了。皇上说什么绣花看书用心，对胎儿不好，就只让我们家小姐躺着，可真闷的慌呢！”
　　我耸耸肩，道：“深宫嘛，有什么办法。不多和你聊了，进去看你们家小姐了。”
　　昭阳殿内静悄悄的，甚至要比我的披香殿还要寂静。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斓逸香的味道，很是好闻。斓逸香的优雅气味只能在莞儿宫中闻到。还是她怀孕之处，玄凌命人特地替她配制的，由各种名贵的鲜花萃取而成，又兑上高山雪水抹于兰花叶上，用时只须放在冰雪中一同煮沸，便是沁人心脾的清新气味。暗香浮动，幽若无味，听说可以舒缓身心，对胎儿也很好。且只有昭阳殿才能用上这样名贵的香料。
　　还未走到莞儿身边，远远就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我的目光顿时变的温柔而和煦。莞儿正独自一人躺在榻上发呆，双手轻轻的放在腹部上，身体微微弯曲，很　　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的腹中的胎儿。
　　她见我来了，微微抬头，微笑道：“妹妹总算是来来，莞儿快要闷坏了。”
我搬了小椅子坐在她身旁，看着她，道：“姐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呢，只有闷着你才能放心你腹中的孩子啊！”
　　聊到她腹中的孩子，莞儿言语中流露喜爱之情：“最近这孩子总是踢我，将来定是一个健壮的男孩。”
　　我点点头，取下护甲，轻轻抚摸她的腹部，道：“到时候莞儿的孩子可要给我收做义子哦！”
　　莞儿想了想，对我嫣然一笑，道：“哪用收作义子啊，莞儿的孩子就是妹妹的孩子啊！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说：“是是是，瞧姐姐这嘴，愈发地甜了呢！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和他父母一样俊俏聪慧了啊！”
　　莞儿低头去看她的腹部，道：“唉，如今这肚子越来越大了，连走起路来都麻烦……”
　　我装作思考的样子，对她道：“就是，不如……姐姐就不要走路了，以后让皇上整天抱着好不好？”
　　莞儿的脸当下一红：“妹妹……”
　　我站起身来，去沏了茶来，转头对莞儿道：“姐姐要喝什么茶？”
　　她想了想，道：“随你去吧，你不是不管调什么茶都很好喝吗？”
　　我想了想，取了几多茉莉和一小撮乌龙茶，用收集来的露水洗了洗，又洗过杯子和茶壶，泡了壶乌龙茶，又用茶将茉莉泡开，宛若水中冰雕玉琢的仙子一般悠然绽开。
　　我将茶水倒在杯中，端到莞儿跟前，道：“如今也入秋了，绿茶终究性寒，还是喝乌龙的好，很是温润呢！”
　　她抿了口茶，看我道：“每次都是你最贴心，果然清香拂面。”
　　我接过茶杯，搁在案上，对她道：“改天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定天天调茶给他喝！”
　　莞儿低头，脸上是幸福的表情，道：“姐姐这么急着做母妃啊？我的孩子还想和他娘多呆一会呢！”
　　在昭阳殿中坐了将近一个上午，近中午，我对莞儿道：“今天我不走了，帮姐姐做午膳好不好？”
　　莞儿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好啊好啊，好久没尝妹妹的手艺了！”
　　我起身，道：“我也是好久没下过厨房了呢，定是要生疏了，姐姐可不要不喜欢。”
　　她朝我一笑，眨巴着眼睛道：“可别想逃过。”
　　我装做皱眉，道：“唉，逃不掉啦！”
　　正欲向小厨房去，忽听得身后莞儿叫住我，声音有些变调：“我疼……”
我惊地转过身去，只见她表情很是痛苦。“月宾……”
　　我大惊失色，慌忙道：“莞儿，你先忍着，我这就去叫太医！”说着尽力加快脚步，奔到殿外。呼道：“亦琳？如珊？”
　　两位侍女闻声匆匆跑来，问道：“娘娘，出什么事情了？”
　　“快叫太医来，你们小姐说腹痛，另外，叫宫里的宫女来，还有去请皇上，说莞儿不舒服。”
　　“啊？”两位侍女神色顿时慌张，我见时间紧张，便急道：“还不快去啊！”两位侍女缓过神来，边匆匆的各自跑向不同方向了。
　　我慌忙跑回内殿，莞儿还是躺在榻上。我慌忙俯身来安慰她镇静下来，自己心中却是跳地极快。我顾不得坐下，直接屈膝像是跪在了大理石地面上。“莞儿，你不要紧张啊，太医很快就来了。皇上也马上来了。你放心，你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我说着让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脸渐渐的扭曲，指甲深深地掐在我的肌肤上。我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的安慰她，鼓励她……
　　片刻，太医匆匆而至，看了她的样子，方才松了一口气，道：“娘娘受惊了，这只是产前的阵痛，过一会便会好的。”我方才放下心来，但一看到莞儿脸上的表情，仍紧张道：“皇后娘娘她……估计什么时候会好。”
　　太医脸上紧张的表情逐渐舒展，道：“啊，这个啊，娘娘请放心，马上就会好了。”
　　等到玄凌赶到的时候，莞儿已经逐渐的好了一些，她睁开眼睛朝我勉强笑笑，但手指还是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莞儿啊，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分担一半的痛苦，不，我愿意为你分担所有痛苦。我心里这样想着，仍鼓励地笑着看她。
　　莞儿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手渐渐松开。可能是疲劳的缘故，慢慢睡了过去。
　　我见她睡过去，梦里还露出甜美的笑容，心终于放了下来，轻轻地抽出我的手。手上是五道红色的血印，还淡淡地渗出血来。
　　我转头问太医：“一般产前都是会有这样的症状的吗？”
　　太医点点头，道：“皇后娘娘怀的孩子特别有精神，想会有几次呢！娘娘不用担心，这是好事。”
　　是好事吗？要我看莞儿这样受苦……
　　玄凌急急地冲了进来，看我跪在榻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莞儿。
　　这时候，我突然会觉得，莞儿……你好幸福。
　　不容我乱想，我行了礼，便强撑着站起。莞儿，现在已经有人来照顾你了，我可以先走了。我这样想着，走出了宫门。
　　走出宫门十几步，我的腿一软，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手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手边的草，闪着暗褐色的光。

　　第二天，我因昨日的风波身体有了些风寒，便也不好再去昭阳殿，只能独自闷在宫中挂念着莞儿。
　　正靠在榻上胡乱翻书，玉壶挑了帘子进来。屈膝道：“娘娘金安。”
我让她起来，缓缓道：“怎么？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玉壶低头道：“第一批选出的秀女已经入宫了。三日后晋见阖宫。”
　　我点头，心下暗道这来的速度可真是快。如今莞儿临产，若是出点什么差迟可是很容易的事，又忽然想到那个人，于是看着远处，问道：“那位华嫔小主呢？去打听一下是第几批。”
　　玉壶似早就洞穿了我的心事，脱口而出道：“今天进宫。”
　　我着实想知道这个女子在玄凌心中的地位如何，于是问道：“住在……”
　　玉壶低头道：“千鲤池旁的宓秀宫。”复又道：“宓秀宫并没有主位，只安排了几位新晋的小主住那儿。”
　　我点点头，这个华嫔以后定然是重要人物。于是转头对如意道：“你去打点一下该送的东西，莫要缺了什么。”
　　如意于是转身就要出去。
　　我忽又想起什么，于是叫住她，道：“还有，送每位小主的贺礼都一样，莫要因人而异。”
　　我见如意走了，方又对玉壶道：“你去打听打听，别的娘娘小主都送了些什么。”
　　玉壶颔首，便也出去了。
　　我见她们都走了，方才静下心来欲继续看书，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只好放下书盘算着近日的事情。莞儿再过十余日就要生产，然正在此时后宫又添了这么多人，顿时叫人对这些应接不暇的事务又要手足无措。而那华嫔，是多厉害的人物？……
　　这样想着，玉壶已经回来，行了礼，便道：“娘娘，这次选出的小主中，那位华嫔所得的贺礼远远多余其他小主。”
　　我点了点头，这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又道：“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玉壶想了想，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皇后娘娘的贺礼似乎还没有到。”
　　我想了想，她尚在孕中，定不会去费心打点这些事，但错了礼数又要落人把柄。于是对玉壶道：“你去一趟昭阳殿，让亦琳和如珊记得准备新晋小主的贺礼。顺便告诉莞儿，我下午再去陪她。”
　　玉壶道了是，又匆匆向昭阳殿去了。
　　午后，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于是让吉祥如意帮我更衣。我换了件浅绿色的纱裙，里面着一件白色的衬裙，淡淡的并不是特别显眼。然后，独自一人向昭阳殿而去。
　　我到的时候，正巧玄凌正和莞儿在一起说话。我盈盈笑着：“月宾来的真是不巧呢，硬生生地要夹在两位中间。”说着便作势要离开。
　　玄凌在身后叫住我：“来便来了，来了又去了算什么？瞧你酸的。”
　　我笑着做到莞儿身边，道：“这可是皇上叫月宾坐这儿的，若是打扰了皇上和莞儿可不能怪月宾啊。”
　　玄凌装做生气：“你这家伙，嘴越发刁钻了，整日疯着也没人管。”
　　莞儿朝我笑：“好啦，妹妹别取笑莞儿了。”转头又对玄凌道：“四郎，不用理会她，她逗我们玩呢！”
　　我故作委屈：“唉，我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姐姐都不理会我了。”
　　玄凌在一旁笑着看我们你一言我一语，俨然是一对幸福的夫妻，而我，只像一个外人。
　　莞儿的双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道：“这孩子，又在踢我了。”
玄凌很是高兴，道：“哦？是吗？让我听听。”说着侧过脸去将耳朵贴着她的腹部。“这孩子好健壮呢！必然是个小皇子！”
　　莞儿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愈发显得她娇美，如盛开的鲜花一般。
玄凌凝视着莞儿，声音柔和而坚定：“莞莞，你一定要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莞儿幸福地点点头：“四郎一定要对莞儿好。永远，永远。”
我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他们亲近，脸上却是带笑的。莞儿，玄凌他一定是会永远待你好的。
　　笑着聊了一阵子，莞儿说乏了。于是我和玄凌起身离开，让她睡了。
回去的路上，我对玄凌道：“皇上，新晋的小主们今天就入宫了。”
　　玄凌点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我顿了顿，道：“皇上，如今莞儿正是临产之际，不能再起什么风波。这样于莞儿是不好的。”
　　玄凌道：“这个，朕也知道。你说朕该如何呢？”
　　我想了想道：“在莞儿生产前，皇上先不要临行新晋的小主。”
　　玄凌转头凝视我的双眼，道：“朕……知道了。”复又道：“月宾，今天晚上你侍寝吧。”
　　我点头道：“是，臣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