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三味:抚琴、听雨、品酒
(2010-04-29 08:5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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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一行漫卷西风《江河水》幽州台文化 |
分类: 本报·声音 |
□王涛
是不是有这样的时刻:捧一本随意从书架中抽出来的书,并不刻意去读,只是任耳畔飘着《高山流水》或《平湖秋月》的古琴独奏?那近乎冷清的宁静与悠远,如江南的月夜一样空阔,如台阶上的湿泥一样清香。正如大师所言,“它来自时空的深处,来自山林泉瀑与江湖的月影中,是大医家的名手把着生命最失意的那根脉,柔柔地叩动,抑扬着纷纷如落花、如鸟翅、如月华落地又盈盈远浮的轻音,仿佛红尘外隐约传来的耳语。”是啊,无论《胡笳十八拍》的哀婉、《江河水》的沉郁,还是《渔舟唱晚》的恬然,都如人的呼吸一样,传达着心灵的温热。而用那些最普通、最平淡的文字来记述最琐屑的心事、家事、轶闻趣事,在汪曾祺、叶兆言、张中行等大家眼里,不也正如“空山无人,水流花放,倚石抚琴,悠然一曲”一样是一种最绝妙的表达吗?无需豪华的铺陈,不必炫耀高妙的技法,一切都归于简单质朴,却又处处搔到心灵的痛痒,令真实的情绪和无边的哲思如飞鸿轻羽般融入碧天,也难怪老子慨然曰“大音希声”,算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陶渊明倚坐在溢满菊香的篱笆边,温上一壶薄酒,双目微阖,信手抚“琴”,陶然忘机。别人不解他这无弦之琴如何弹,他应道:“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一颗善于禅悟的心,岂会在乎外在的形式呢?
读书如抚琴,其意不在书,在乎心灵之感悟也——此读书三味之一。
是不是有这样的时刻:夜阑人静,一灯如豆,俗世的喧嚣早已远离,唯有淅浙沥沥的雨打芭蕉声伴着此起彼伏的蛙鸣,你摊开一本泛黄的书,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又或者,夜已深,窗外嘀嗒地一声连一声,不厌其烦。探出头向黑黢黢的夜空看,却只是霏霏细雨。但雨珠一声响过一声,让人惊魂未定。此刻,若捧着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便不难想象丹麦国王鬼魂出现时摄入心魄的恐怖。而读“奇情才女”、香港文坛大名鼎鼎的专栏作家李碧华的《胭脂扣》,则油然想起那个上世纪30年代的红牌阿姑,为了寻找她的“温心老契”十二少,不惜以减来生阳寿为代价,重返她死后50年的香港,要报馆登一则寻人启事:“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区区10个字,道不尽痴男怨女的苍凉哀伤。不在沉沉的雨夜,是无法真正体会到其恍惚迷离的。
在这样的雨季:读读《傅雷家书》,在语重心长中体验一种久违的亲情与温暖;读读《漏船载酒忆当年》,在娓娓道来中品味那感动与亲切;读读《亲爱的提奥》,从情真意切的叙述中感知伟大的梵高对生命的热爱和赞颂……这何尝不是在赴一场思想的盛筵呢?
读书如听雨,其情不在书,在乎情景交融也——此读书三味之二。
是不是有这样的时刻:月朗星稀之夜,读完一本好书,拍案惊奇,久久难以释怀,奇思妙想纷至沓来,可又无人聆听,于是举杯邀明月,把酒临风,酣畅淋漓,直呼快哉,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读到直抵心窝的书,哪能少了美酒这个引子呢?
在相隔久远之后,我们再去读那些如沉入水底的美丽的珊瑚的书,已不再是普通的阅读。这些文字的年龄与生命力,使我们升起由衷的敬畏感。如同啜一樽百年陈酿,每一滴不曾挥发的汁液,都是与时间抗争的结果。所以《诗经》里蒹葭、白露的痕迹依稀可辨,骆宾王的“西陆蝉声”依然如丝如缕,陈子昂在幽州台、温庭筠在五丈原的慷慨悲凉之气未改。楚天千里清秋,无言独上西楼,浓睡不消残酒,就让我们在“葡萄美酒夜光杯”中沉沉睡去吧,好好地做一个流光溢彩的奢侈的梦。就让“铁马冰河入梦来”,让“红旗漫卷西风”,再作一次关于“醉卧沙场”“烽火连三月”的想象吧。经历了一场美丽的发酵,我们不能不对那些被历史尘封的书产生由衷的敬意。许多岁月已经苍老,许多故事已经斑驳,而那些真诚,是万古如斯的心绪,它直指的,是我辈孤傲的灵魂。
读书如品酒,其味不在书,在乎意味深长也——此读书三味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