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千里行

  

    老大素来虑事周全，他从豫南奔南昌讲课，客户又要求参加两会。时间紧张，老大综合考虑各种交通工具的利弊、咨询相关人士的意见后，选择了这个方案：先在春天的中国上空划一个大大的“7”字，取道郑州飞上海，再从上海飞南昌（不是老大没坐过飞机，实在是火车时刻不对路子）。第二天讲完课后，沿京九线到鄂东的麻城，由客户开车接到豫南一个名叫“敖洼”的地方（地图上找不到）——客户的度假村所在地。

    3月30日，从中午12点马不停蹄到晚上11点，老大划了11个小时才划完“7”字（我真为老大的一把骨头捏汗）。3月31日，老大很职业地站着说计划长，道预算短，讲了一天的计划和预算，下午6点，又出现在京九线的南昌站，9点48分，他将在黄麻起义的发生地——革命老区、大别山下的麻城市下车。

    雨夜千里就此开始。

    客户的司机没去过麻城（为什么？离豫南这么近也没有去过？），小朱自告奋勇要同车去接，我想了想，我得去，他也去。毕竟是去湖北的地盘，去个湖北人好说话。

    出发前上网查了查地图，虽然找到一根细细的代表省道的红线，能够从晏河直接到豫鄂边界，但是司机没跑过，更何况鄂豫交界于大别深山之中，于是舍近求远为安全，先北上到光山县城，再继续北行上312国道，之后东行到潢川，上106国道后一路南下，直到麻城。这条路线虽然绕了点远路，但是简单不迷路，总共162公里，似不是太远。

    因为地图上没找到麻城火车站，我们决定早点出发。

    五点半下楼，没有开饭，那就去麻城吃湖北菜吧！

    别克商务车行驶在黄昏中的乡间小路上，四处绿意盈盈，偶有黑猪慢步，不同于城市的清新空气几乎将心里的郁结涤荡一空。三人有说有笑，谁也没有料到前路的曲折。

    车到光山县城，司机小梁不认路了，打了一个熟人的电话，说上高速可到潢川，于是弃我的方案不顾，奔沪陕高速入口而去。沪陕高速是不经过潢川的呀？我笨了两分钟，终于明白小梁的熟人是要他上高速到潢川出口下，这样也行，出口应该是白店，离106国道不远。于是在高速上跑了几分钟，学习了黄姓起源地、黄国故城遗址等路牌，交了10块钱，下来果然见到亲切的白店二字，车下的路正如地图中那根伸向麻城的绿线所示：106国道。

    此时天色已黑，国道忽儿穿镇而过，忽儿翻山越岭，显然是进了山区了。大山的黑影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前，路标一会一个“S”，一会一个“N”，时上时下中，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仁和镇、白雀镇、沙窝镇，时不时地见到“至光山”的路牌指向小道，但谁也不怀疑刚才上高速的正确性。

    山路崎岖，会车的多是想省点过路费的长途货车，想想他们为了多挣一点钱，昼伏夜行的，山路多危险、生活多不易啊！

    车行向前，路旁一个简陋的石碑上写着“湖北省”，之后一个痛痛快快的大下坡——到了湖北了！

    到福田河镇了，还在大别山中吗？还在，大山的黑影还伴着我们，国道还是时上时下，时S时N，福田河镇的地盘真大，走了好久才到黄土岗镇。小朱突然来了精神：“这叫黄土岗？就是那个抗日战争时打死了日军少将阿部规秀的地方！黄土岗战役！”是吗？这儿不是只有著名的黄麻起义、跟着贺胡子闹革命吗，“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下”？眼明口快的小朱立刻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不对！这儿不是太行山，是大别山，太行山在山西了。”我举起我的小记事本（我把沿途地名记在了小本上）：黄土岗镇到麻城：26公里——快到喽！

    停下手中的手机游戏，已经快9点了，山路真花时间啊。

    客户老总打来慰问电话，看来是担心我们了，早干嘛去了，也不派个认识路的司机。

    麻城，原来就在大别山中。我这个湖北人也是第一次来啊。交了国道的买路钱，经过去年咨询客户的一个厂，再前行，一再问路人“火车站在哪？”都说“往前走！”，前路又是荒郊野岭，又是黑灯瞎火，没有半点城市的样儿，哪里有火车站的影子？且疑且行，过了一个路口，左转，宽阔的火车站广场出现在视野中——终于到了！

    162公里，足足跑了三个半小时。火车站大大的时钟安安静静地指在了九点半。

    原来火车站建在市郊，原来是个萧条的新站。

 

    车刚停好，时有时无的月亮再也不出来了，天下起了小雨。在路旁小店匆匆吃了饭，老大的火车到站了。

    老大来了，雨点跟着老大也来了。

    赶紧上车。老大坐在了副驾驶位，看来他不放心小梁。

    果然。

    “你蛮年轻吧？”——“嗯，22岁。”

    “以前在哪儿开车呢？”——“在超市，这车原来是陈总那个司机开的。”

    “那一直在市里跑吧？”——“是的，跑这么远还是第一次。”

    “周老师，不好意思，我下车去洗个脸，有点懵。”

    够了，周老师再累也不敢休息了。

    “我们花了三个半小时才到，山路开不快。”我说。

    “那咱们沿原路走还是走高速啊？”老大说。

    走京珠高速意味着多走一大圈，“走高速吧。”

    老大同意。小梁没意见。小朱沉默。

 

    生活在21世纪就是好，不知道路可以用手机问熟人。按照熟人的指点，一边在黑暗中摸索一边前进，搭了一个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免了买路钱），结结巴巴地走过一段满是坑坑洼洼的酒窝大道，路过一个挂着腊肉腊鸡、阴深恐怖的小吃店，一路时雨时停，到了武汉外环。

 

    生活在21世纪也有不好，离家很近了，不能下车回家看看。别克商务车没有理会我恋家的思绪，箭一样在平坦的外环线上行驶起来，熟悉的地名和景物飞快地被抛在后面，车很快就上了京珠高速。

 

    已是深夜一点多，雨再也不愿停了，一路淋漓如注。长途、夜路、不识路、雨天，全让小梁给赶上了。年轻身体好、态度脾气好，这样的司机被我们遇上了。还好。

    车在孝感服务区稍事休息。老大买了盒精装版孝感麻糖送给初次造访湖北的小梁。又买了盒简装版充饥，结果拆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装才掏出几片来。

    手机游戏不能抵挡浓浓的睡意，有老大坚持着为小梁看路、聊天，我偷偷地睡了。

 

    座位没有床舒服，婉转的姑苏行在我的手中唱起，客户老总的电话来了，我用充满睡意的声音说道：“陈总，我们还在高速上，您先睡吧。”一看手机，天啊，3点32了！外面，大雨滂沱，已是河南境内。老大端坐于副驾驶位，似乎前天没有在天上飞“7”字，似乎昨天没有站着讲一天课，似乎现在不是深夜。

 

    车又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我下去看看轮胎。”

    深更半夜，车况值得高度关注。

    快到5点的时候，车回到了光山县城，看到已是打过两道照面的“西亚超市”和“金伯利钻石”，还有小梁下午路过时提到的20世纪80年代的马路隔离墩，好生亲切！

 

    停车歇息，再上车老大终于让小朱当副驾驶，自己倒在了后排座位上。

 

    大雨如注。打得车顶棚棚作响，车外一片模糊。

    四野无人、一片漆黑。

    不敢行车。

 

    雨小，车开，激起一阵阵水花。

    乡间小路上只我们一辆车。车灯过处，漆黑迅速包围了一切。

    小梁对小朱的话反应迟钝。

    “慢点开，别着急！”我大睁着双眼说。

 

    好在到敖洼的路小梁比较熟，又有小朱的提醒，虽然夜黑看不清，好歹没走弯路。

 

    一个左转，再上坡，蓝天度假村赫然在眼前。

 

    5点31分。

 

    从这里出发，穿山越岭上高速，跨越豫鄂两省，绕了一个大圈，合1000里，四个满身疲惫的人终于到了。

 

    两个半小时后，4月1日早上8点，老大、我和小朱，整装出现在客户的两会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