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三问

胡文炜

一、为什么要读《红楼梦》？

《红楼梦》自1791年印刷发行，迅即“家置一编”风靡于世，此后代代相传，始终是一部发行量最大的名著。从今天来看，读《红楼梦》可以了解当时的社会面貌，了解以大族为代表的家庭状况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及人际关系。这部作品的内容非常广泛，涵盖思想艺术、人生哲理、伦理道德、典制礼俗、建筑园林、语言文字、诗词戏曲、服饰器物、饮食起居、医药养生等等，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著作，读《红楼梦》是全面深入了解中华文化的重要途径。

《红楼梦》作者以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法，深入细致地描写了大族的日常生活和家庭的运转过程，描写了在运转中带动的、联系的事物、人物。书中既有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又有一个庭园一件器具的细节，既有许多闲情逸致，又有种种矛盾纠葛甚至吵架；既有高雅的，也有凡俗的。书中写了一个数百人的大家庭，家中的一个园子就有三里半周长，园内的景观极为丰富。同时也写了家庭外面的许多人物、事物。我国历史上的公侯大族消失了，但庆幸留下了一部《红楼梦》，使后人可以从中去观察那种家庭的内幕，了解那种家庭的发展、变化过程，从中认识那个时代。

书中不仅呈现了纷繁的生活现象，描写了众多人物形象和他们的心理活动，还深刻地展示出人物的情感世界和人际关系，他们中既有少男少女，又有中老年家长，既有贵族，又有平民，既有主人，又有佣仆，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既复杂又自然，许多心理活动能使读者共鸣、会心，读者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一个个人物的影子，更可以从家族的演变中得到某些启示与警示。此外通过阅读还可以增强文学鉴赏能力和审美情趣，有益于提高写作水平。

这第一问是第二问的目的，更是第三问的基础

二、为什么要研究《红楼梦》？

《红楼梦》出场的人物有400多个，其中主要人物50余个，对于初读这部书的人来说，首先遇到人物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这些人物的活动场地及所处建筑物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很难理得清楚，这是阅读时的两大障碍。读一部文学作品必须了解时代背景，例如同样是上个世纪的小说，三十年代与四十年代的背景就不一样。而作者的时代与作品的时代并不相等，现代作家可以写上个世纪的甚至古代内容的小说。《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是乾隆时期人，《红楼梦》所反映的时代是乾隆盛世，但里面是不是涉及更早时代的事物，需要探讨，以避免混淆。这部小说的作者是曹雪芹，但他的身世如何，家庭如何，需要研究，当然这种研究的目的是了解写作背景，如果将作者与小说人物等同起来，那只能是抹杀这部经典名著巨大的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

《红楼梦》故事发生地点在哪里？书中的主要生活场景是北方，但也涉及到南方，需要加以具体分析。同样，书中的语言虽然以北方为主，但也有南方语言，也需加以区分。作为这样一部内容丰富的作品，不是凭空编造，作者的写作受到多方面影响，其中既有前人作品的影响，也有同时代人的言传身教，同样需要研究。前面提到的思想艺术、人生哲理、伦理道德、典制礼俗等等，都需要全面深入地加以研究。

《红楼梦》研究之不易，还在于版本和成书过程的错纵复杂，以前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上面耗费了大量精力。《红楼梦》120回最初以抄本流传，二十多年后的1791年，程伟元根据抄本用木活字印了出来，后被称为程本，印出以后陆续被多家书局大量翻印。到1927年，出现了一种只有28回的手抄本，上面有许多批语，因为手抄本封面有“脂砚斋”的名称，被称为脂本。自此后又有多种手抄本陆续出现，至今已发现了十多种，回数多少不等，这就产生了究竟哪一种更符合作者原稿的问题。尤其是发生了整部书是不是同一个人所写的争论，一种认为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认为曹雪芹另有八十回以后的稿子，并找出了许多“线索”，说“原稿”是108回，又说是110回，甚至认为前八十回也不只有一个稿子，而是先有初稿后来才有成稿。然而由于拿不出108回、110回和“初稿”的实物，所以没有也不可能有令人信服的结论，只能停留在一些人的“研究”中，当然也一向有人认为120回都是曹雪芹所写，无非是有些地方程伟元和高鹗作了修补。

对于究竟为什么要研究《红楼梦》，可以归纳为：一是让读者更好地阅读、理解这部书的内容和意义，二是给读者提供一个最好的版本。另外也有人是在研究中找找乐趣，有共同爱好者在沙龙交流议论、在微信群里聊聊天，既有益于提高文学欣赏水平，也是作为一种休闲的方式。

三、该读什么样的《红楼梦》？

《红楼梦》版本众多，对于读者大众来说究竟该读哪一种版本？对此，研究者的看法各不相同，甚至针锋相对。主张程本的认为一百二十回是完整的“全璧”，主张脂本的说手抄本接近作者原稿。然而手抄本并不是作者原稿，而是经过了反复转抄，程本则是根据当时的抄本印刷，究竟哪一种更接近原稿很难说。尤其重要的是将两者对比，程甲本的前八十回与脂本在内容上完全一致，仅是少数文字略有出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影响作为一部名著的价值，不影响了解当时的社会面貌，了解以大族为代表的家庭状况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及人际关系。而脂本在篇幅上是残缺不全，文字抄写上是涂改、错别字接连不断，未经校补无法阅读，既然这样那又何必舍易就难。

主张脂本的说八十回后另有佚稿，需要“探佚”。“佚稿”一说是108回，一说是110回，“探佚”一度成为红学研究的重点之一。然而探了几十的“佚”，不仅探不出一部所谓的108回或110回“原稿”来，而且探出来的佚是支离破碎，各式各样，更谈不上具体的细节。所以无法完整阅读，全靠今人加进他们自己的大量想像。由现代人来编古代的故事，这无异于个人创作，无法附在八十回的后面。问题更为严重的是如果相信探佚，那么将大大缩小作为百科全书式的《红楼梦》的涵盖范围。原作者在后四十回中运用了许多前八十回未写到的历史典故、文化人物、宗教神话；涉及到法制法律、医学病理、民风民俗、书画器物等等，其中细致地描写了前八十尚未写的弹琴和下棋，甚至还让读者看到用烟袋吸烟，从中了解女子吸烟进入大族之家，这都是非常值得研究的文化现象，试想凭今天的“探佚”能探得出这许多当时社会发生的事物和现象吗？

有人说120回《红楼梦》最后没有写出这个家族的灭亡，那么试问写灭亡就有意义？本来，在封建社会里大族是永远存在的，无非是这里消失了那里在兴起，即使消失的大族也不无重新发迹的可能。作者在开始就告诉我们“荣辱自古周而复始”，“绿纱”可以“又糊在蓬窗上”。从总体来说，当时社会的家庭命运既不是喜剧也不是悲剧，而《红楼梦》正是恰如其分地写出了这个大族下一步的未知命运，完全符合当时社会的客观实际，这才是作者的高超之处，足令读者深思。至于其他曾被指责的具体写法，全是一种看法，作为读者不能代替作者下笔。如果认为前后气氛有变化，那正是一整年中的春夏秋冬和人生的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概括来说，《红楼梦》120回就是一部完整的文学作品，是一部经典名著，只有象曹雪芹这样伟大的文学巨星才能完整地写成功。读者也只有阅读这部完整的120回，才能全面了解当时的社会面貌，了解以大族为代表的家庭状况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及人际关系。108回、110回可以作为少数研究者的研究话题，广大读者该读的是这部完整的120回本。也只有认识到这是一部同一作者完成的长卷，才能更有利于认识这部名著的重要价值。如果带着他人续补的观念看待，就会放弃或疏忽掉后半部非常重要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