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阔脸就变

鲁迅有诗云：“一阔脸就变”。此不失为人生经验的总结。不是说“存在决定意识”么？“存在决定意识”，或调侃为“屁股指挥脑袋”，很形象。

一阔脸就变，于史有例。

且看《史记·陈涉世家》。陈涉即那位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当年在垄耕时，陈涉曾与同伙约定：“苟（假如）富贵，毋相忘。”大泽乡起事，陈涉成王了，他的老朋友去见他，入宫，见殿房帷帐，叹道：“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翻成白话意为：真大哟，陈涉当王了，好派头）。后来陈涉嫌有人“无知”、“妄言”、“轻威（损害其威信）”，就把他斩了，“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离开）”——陈涉到底忘了以前的“苟富贵，毋相忘”的允诺。

我年逾六旬，尘世浮沉，也经常碰到过“一阔脸就变”的世态，姑举一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作为农场知青，我在云大发起成立过一个“知青联谊会”的团体，目的是为农场的建设作点贡献，后来该团体易名为“云南青年科技服务中心”，挂在省科协的旗下，后台就是“老革命”苏音女士。我算理事长。“中心”做过很多好事、实事，譬如举办过“农场中小学教师教材、教法过关培训班”等，挺红火的。记得《中国青年报》和新华社都来采访过。有副理事长和理事都是我找的。当然，他们以后也颇有出息，涉足官场，或厅或处，头衔不小。可现今见面，顶多只是寒暄一下而已，甚至者是形同陌路。每逢此情，我的脑海里就会跳出杜甫的嗟叹：“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好在我虽一介布衣，却也“君子固穷”，不至于去“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亦杜甫诗）求乞告饶的。

分析一下，“一阔脸就变”，“存在决定意识”，也属唯物主义范畴，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唯物主义也分庸俗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档次高，它不否定精神的力量，故人类社会也还有人“阔了脸不变”的，俗话“糟糠妻，不下堂”者即是。既可共患难，也可同富贵也。陈涉后来落败，“一阔脸就变”，会不会是一个原因呢？

方今世界，物欲炽盛，精神苍白，懂辩证唯物主义者恐怕不多了，所谓“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写到这里，搁笔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