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隐莲（五十一）

作者：郭子鹰

林响泉不在的星期天，周自横心情挺好，因为他可以随随便便地躺在床上抽根烟，不用担心林响泉拉开窗子通风的声音让他感到自责。

天空没有不愉快的表情，电话响了起来，是直美。

她说自己找到了要租的房子，她说，“你一定会喜欢这间小小的宿舍。”

“你要换房子？等林响泉回来吧，让她爸帮你解决。”周自横话一出口，就开始有点讨厌自己。

“我不想老是给他们添麻烦。你陪我去看房子好么？”

“40分钟吧，我就到。”周自横抬手看了看那块他从来不摘的手表。

直美在公共汽车上，看着旁边的周自横，两个人心情都很好，一个为了身边人，一个为了身在异乡的姑娘。

“你喜欢北京还是京都？”直美的问题从来都是那样直奔主题。

“当然是北京，尽管京都是那么精美，不过它太唯美了，不真实，就留着怀念吧。”

“你只是怀念京都还是偶尔，也会怀念……”

“糟糕，我们坐过站了，快走！”

周自横打断了直美，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车厢里太吵。

周自横把直美推离了座位，想想觉得不合适。直美旋转着脚步离开座位，钻过拥挤的人墙，觉得自己就希望周自横的手像现在这样，轻轻地，毫不在意地停在自己的腰间，不要放开。旁边提着一塑料袋蔬菜的大妈觉得很不以为然：

“俩中国人，没事在公共汽车上拽什么英文！恶心。”

公共汽车晃悠着肥硕的身体，驱赶着追它的人群进站的时候，周自横站在直美身边，注意到前面门口台阶上的姑娘。她正从挎包里掏出纸巾拼命擦着眼泪、抹着鼻子。鼻子已经被擦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不可收拾，活像男人泡妞不成时，用来解恨的啤酒罐子上流下来的，大颗的冷凝水。

“失恋还是怎么了？倒霉的不是那颗小小的心，倒是通红的鼻子。”周自横自顾自地瞎想。

姑娘的挎包拉链开着，露出了钱包，有一只鬼鬼祟祟的手，已经利索地伸了进去。她不放过自己伤心的鼻子，但是有人却不肯放过她的钞票。

“这样不行！”直美直愣愣的眼光喷出火焰，下意识地嘟囔着日语，手已经伸了过去。

周自横一把捏住直美的手，心下没了主意。直美在那飞快的1/125秒，感到，他的手，很温暖，很让人依恋。但是，她直愣愣地看着周自横的眼睛：

“我们，要怎么办？”直美的眼神带着询问停在那里。

周自横的脑子很快，他也为此自豪，但是当时他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却是：贼的同伙可能就站在身后。出手，也许会伤及无辜又率直的直美。

天意吧，还是偶然。周自横在车门打开前的1/30秒打了一个痛快的喷嚏！

响亮的喷嚏声如雷贯耳，大团的鼻涕如水银泻地，哭泣女孩的挎包一片狼藉。

女孩茫然的眼光从窗外猛然转了回来：“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小偷灵活的第三只手下意识地迅速收了回来：“今天真他妈倒霉！”

周自横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大为得意：“今天真的太走运了！”

一群人跌跌撞撞掉下了车门，女孩用擦眼泪的纸巾继续擦着狼籍的挎包，周自横坏笑着说对不起，小偷丧气地把行窃的手收进口袋，直美用失去平衡的双脚狠狠踩在周自横的登山鞋上。

她双手紧紧搂住他，直愣愣的眼神，猛地撞上他的惭愧和为天意而自得的坏笑。

直美突然吻了他，全然不顾鼻涕和口水。

“爱上你了！”直美拢了拢那缕一贯不听话的头发。突然对不能继续得意的周自横开了口。

“……”

“我今天不是为了和你一起看什么房子，我来中国不是为了开什么餐馆，我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直美早已经爱上你了，就在杰拉什的那个下午。”

“……”

周自横，只好紧紧抱住了直美在风里颤抖着的身体，眼神从远去的小偷身上回到直美的双眼。这样的迅雷不及掩耳发生的事情，那么脱口而出的直率，他能怎么办？

直美，拼命地抱住周自横，她感到当下的幸福。尽管，这幸福也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