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桂花香

    办公楼前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每在“落叶舞秋风”的季节，便以幽深的清香，拔响绿叶的竖琴，顺着叶脉徐徐走来，轰然撞开我的心房。

    一个故事，总也走不出一个季节；一种情绪，总在守望中静悄悄释放。

    苏北往北的乡下人，见到桂花树的可真不多，而我家那不大的庭院中便有一棵。

    听妈妈说，那棵桂花树儿栽下时很小，家人也都不知道它的名字。那年,重阳节那天,爷爷在大东湖的野地里，见它圆圆的叶儿，到了深秋还没枯落，便移回家来了。有年冬天，老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小树上的几片叶儿终于落下了。大家嫌它光秃秃地，挺在院子里怪别扭，几次想拔掉，都让妈妈给拦住了。妈妈掐了个小枝，看看里面还泛着绿，便用一把稻草拧成绳儿裹在了树上，那树就真的活下来了。后来，据说，连妈妈也没想到，那树儿每到重阳，便开出小黄花，香味四溢，让人心醉。

    树儿长高了，长粗了，我们全家依旧不知叫啥名，反正它开的花香极了，索性就叫香树吧。

    香树成了我们家的荣耀，每到金秋，那小黄花开满枝头，一条庄上的人家都享受那香味。那些老辈的奶奶、婶婶们见了妈妈便说：“你们家积了德，栽下的一棵树，让全庄上的人都闻香味。”每年香树飘香的时候，咱家便成了“俱乐部”，老人、孩子聚了好些，聊天的聊到好晚也不愿散去。每到那个季节，我也就成庄上小伙伴中最最有号召力的，谁要是不听指挥，便罚他不看香树、不闻香味。

    香树的花儿总是要落的，每到这个时候，妈妈便会满脸的无可奈何，庄上一些不能下田的老辈人，也常常依在墙边数看落下的小黄花……

    妈妈见落下的花儿怪可惜，便一朵一朵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给我们缝一个小布袋，晚上放到床头，哄我们睡觉时总是笑吟吟的问：“香吗？”我们满足地点点头，她便会说：“睡吧，夜里做个好梦，香树保准又要第二次开花。”

    树儿越发茂盛，开的花儿也越来越多，庄上人对花的留恋也越发深了。香树上的小黄花落尽了，咱家庭院里还常会出现一些乡亲在树下留恋的身影。妈妈看出了乡亲的心思，缝了二十几个小布袋，把捡起来的花装上，让我一家一家地送去。

    花落年年，妈妈年年要缝那种小布袋。

    香树开花了，她会像孩子一样的兴奋，一种满足的幸福，立刻会荡漾在妈妈不轻易外露的笑脸上；花儿飘落时，一向和善的妈妈会变得性急、暴躁。那时，我们兄弟姐妹也变得特别乖，不敢惹妈妈生气。

    那年，我上了大学，知道了咱家庭院里的那棵香树，便就是桂花树。就在我快毕业的那一年，妈妈在花开前两个月，就早早缝好了小布袋，谁曾想，丹桂飘香的时候，妈妈走了，走得那么匆忙。

    两年后，庭院中那棵，给了我和我的乡亲许多美好的香树，在送来一季清香后，也悄然地去了。

    那绿色的身影，那令人心醉的香味，还有那些小布袋，就这样深深浅浅地裁刻着妈妈那朦胧的剪影。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黄花梦，一树香，过了重阳，妈妈可好？香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