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登鹳雀楼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鹳雀楼与黄鹤楼的相同之处。中国古代的四大名楼中,鹳雀楼与黄鹤楼像是冥冥中,南北呼应的一对。相似之处太多,同样以鸟为名,同样矗立在中国最著名的河流旁,同样因诗而名,又同样毁于战火,尔后重建,连重建后的建筑风格也大致相同,都是斗拱飞檐、气势恢宏的盛唐风格。登楼远眺,才知道这座楼有多么大的不同。
登上鹳雀楼最高一层,放眼望去,河面苍茫一片,目光所及,寂寥空旷,绝无人迹,耳畔,只有高处不胜寒的风在呼呼吹,令人感到一丝荒凉凄瑟。一股水在阳光下闪烁,温驯平和得让人不能相信那竟会是黄河。只有干涸的河床能看出黄河曾经有过的威风。想来不久前,河水还在这里奔腾。河床上到处都是被河水扫过的痕迹,有雄壮的大盘旋,有细致的鱼鳞纹,还有流线装的突起,像一幅大写意,呈现出一种苍凉悲壮的气氛。
这里本该是河水最轻松平静的地方。下了青藏高原,黄河的狭窄的晋陕峡谷中一路翻滚跳跃,像一位被困住了的猛士,焦躁暴烈,高举戈矛,呼啸着左冲右突,终过跃过了龙门,随即,地势渐渐平缓,河谷骤然开朗,河水一下子变得从容起来,不卑不亢地缓缓流淌,似信马由僵,一会儿西,一会儿东,坦然、淡然,神态自如地像个已操券的将军。到了汛期,河水被高原上汇集来的水簇拥着,呈现出另一种景象,汹涌的河水,会把这里的十多里宽的河面涌满。从这座楼上望去,又向无际而去。
正想得出神,身旁的导游说:“去年,黄河在这里断流了。”这话让我心里一颤。沿河往上游走不过百里,那里的河水经年浩荡不息,给我的印象永远是一副气势磅礴的样子。黄河断流的消息我确实听到过多次,但怎么也不能想象黄河会在这里断流。河水流到这里,才刚刚走完了一半的行程上,难道就会偃旗息鼓,消逝在这宽广的河道上。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望楼下的那股细流潺潺的河水时,心境就有所不同,再也没有那股豪气,惨烈悲减的感觉油然而生,隐隐觉得,那是一队经过恶战,疲乏已极的士兵,正掩旌旗,拖着沉重的步伐,顽强地向前走去。
这情景,让人不能不想起黄鹤楼。数年前,我曾和朋友一起登上了长江岸边的黄鹤楼。站在黄鹤楼上,眼前浩淼壮阔的长江,显示出的是一种雍容华贵的姿态,像一个信心十足的人,根本不担心会被谁打败。水上如梭。近处,壮观的武汉长江大桥上,火车汽车往来不绝。对面,是高耸的电视塔,上面有巨幅醒目的广告。身旁不时有游人涌来,导游小姐优雅地指着下面的风景,鹦鹉洲、蛇山和长江汉水。
复建的鹳雀楼比早修了十多年的黄鹤楼更加宏伟高大,即使在四大名楼的,无论是建筑面积,还是景区面积,都首屈一指,在为设计者的气魄感动的同时,又想,又何尝不是一种落后者的心理,一种后来的企盼。历史让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东移南迁了,地处黄河一隅的鹳雀楼前,能像黄鹤楼前一样繁荣热闹吗?我替身后的这片土地担心,也替即将竣工的鹳雀楼担心。
昔日的鹳雀楼前,也曾经有过一座壮观的桥。那是一座伟大的桥,是开元初年,强盛的唐朝王朝倾一国这力建成的一座桥。这座名为“蒲津”的大桥,连接着京师与河东重镇蒲州,其作用,一点也不亚于如今横亘在黄鹤楼的武汉长江大桥。遥想当年,波涛翻滚的大河里,一排排浮船,被粗壮的铁索连接着,牵引在两岸巨大的铁牛身上,在河晃荡。桥上,游人商贾往来,车马不绝。时过境迁,岁月流转,而今,复建的鹳雀楼,只能面对着空荡荡的河面,像一个落魄失意的人一般,心事重重立在河边。那座曾经辉煌过的桥,只剩下十多年前发掘出的“开元铁牛”,去供游人观赏想象。
与黄鹤楼一样,鹳雀楼也曾经依傍着一座繁华的城市。来鹳雀楼的路上,我们曾经穿过蒲州城遗址。一座在盛唐时期与东都洛阳、西都长安同样名气的古城,如今,如今,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和一块写着“蒲州城遗址”的石碑,来验证当年有过的辉煌。政治经济重心东移南迁,历史学家用这几个字来总结历史,王之涣的后人们却只能用这几个字来安慰自己。
只有太阳还像王之涣描述的那样白,河水虽小,还在无息无止地延续着唐代的余脉。我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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