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朋友真实的故事。为方便起见，我将用我朋友的名义叙述这个故事。

那是2010年秋，我高考失利，考上北京一所不知名的大学。我度日如年，除了睡觉，就是网游，生活于我，如同嚼蜡，好不平淡。我当时一门心思的玩游戏，想着玩它个三两年，玩到毕业，玩个毕业证，回家好交差，也好了事，反正回去考得是本事，要那劳什子毕业证干甚，我想。我的这个想法并不奇谈，其实身边的很多同学也是作这般想法醉生梦死，或者破罐子破摔。但是没几天，我就改变了我的这个想法。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不曾出去，屋里阴暗暗的，想要下雨又没下的样子。就是这天，老张找上的我。老张是我游戏的好友，我们在魔兽世界相识，后来留下联系方式，深聊才知道，他妈的，原来是一个学校的。再后来天冷，我俩还同去吃了几回鸳鸯火锅，聊得那叫一开心。吃完之后他就去结账，起先我还阻拦，一起吃的饭，总让人家去结，怎好意思呢。他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就一顿饭么，你要是没钱，尽量跟我说，多的没有，八九万还是拿得出来的。我以为他开玩笑，假装拒绝说，不好不好，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伯父呢。他摆摆手，就这，根本不需要我爸出马。他家实在是有钱。据说钱多的，连比尔盖茨都心惊，梦里醒来都害怕第一被他爸抢了去。你说那该多有钱啊。后来我改口了，时不时叫他有钱人。

那天他踢开我宿舍的门，先声夺人，稀罕，稀罕啊。

我正在玩游戏，头也不抬，说，有什么好稀罕的。

老张说，拿钱还买不到衣服，你说这事稀罕不？

我仍不太搭理他，说，你废话，你在大街上，买个正在走路的姑娘的衣服，人家能卖给你吗？

老张摇摇头，不是不是的。犀利哥你认识不？

我说，你废话，网络红人嘛，网民都知道。我一惊，你不会是要买他的衣服吧。

老张说，差不多。

我说，有没有要签名什么的？

老张正色道，正经点儿。

我说，还有比我更正经的吗。人家犀利哥会到北京？现在忙着广告代言呢。

老张说，当然不是犀利哥。但也是个乞丐。

我说，你疯了吧，连乞丐的衣服也要。

老张说，你懂个屁，那叫时尚。

我说，你平时四角裤头穿外面还不时尚啊？你以为你超人啊？

老张说，我不是平凡人吗，只穿了个四角裤头。但是那个乞丐的衣服真他妈的给力，简直是第二个犀利哥。

我突然好奇起来，你出了多少钱人家不卖你？

老张说，我起初想，一个乞丐嘛，顶多就百来块，我就对他说，我出一百块买你身上的衣服？

我嗤之一笑，要我也不卖你，一百块是拿到了，光着身子在大街上，滋味不好受啊。

老张说，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我不仅给他一百块，我还要给他买身像样的衣服，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下之后，他那身乞丐服就归我。

我奇怪，他不干？

坚决不干啊。老张摇摇头说。

我说，那是怎么回事儿？

老张说，我也奇怪啊。我于是抬价五百，还许诺给他买身衣服，还是不干。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说。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张重复我的话，我也这么问他。那乞丐只是摇头，依然不买。

我说，这是要高价哩？

老张说，我起初也这么想，我把钱加到一千。老张伸出左食指，很嚣张气愤的样子。

我愣着眼，他不会还不干吧？心里开始为那乞丐感到可惜，错失良机啊。

老张摇摇头，不干。

我靠。我跳起床，这家伙抱残守缺，真是有眼无珠啊。

老张说，就是啊，要是你，你干不干？

我说，说什么也干，光屁股也干，裸奔也干。我摇摇头，真可惜，你要买回来，我也能看看，到底什么牌子的衣服，他妈的就要这么贵？

老张说，这贵吗？

我丧气说，对你这有钱人自然不贵，对我们这贫苦大众，可贵的离谱。

老张得意地说，那你要是再听下去，肯定要吓死！

我说，你还没走？没死心？

老张头一横，哪能就走，千年等一回，牛逼的衣服可遇不可求，哪能就此错失良机？

我大奇，接着怎样？

老张说，我把钱抬到两千。

我现在仿佛就是老张，快被拒绝的麻木，我说，出的太少，应该更高些。

老张说，我见那乞丐又摇头，心一横，出了五千！

我的心砰砰乱跳，好像地震，头脑嗡地一声响，我颤抖地抽出两支烟，给他点上，又给我点上。我已经知道结局，也不再发问，听老张接着说，我一看他不答应，我就急了，从小到大，我只要想要什么，拿钱都能买到，就是找女朋友拿钱也能找到，但现在却买不到一件破衣服。从没觉得的无助，我当时只觉得天昏地暗，好像整个人生观崩坍。我牙一咬，眼一闭，说，一万！这是最高价，你卖是不卖？他还是摇头，表情跟死人似的。我更是急了，但是转念想，算了算了。可我就是不甘心啊，越是得不到我越是想得到。我这次出了两万。他还是没表情。我几乎开始担心他是个聋子，他摇头是想说他听不见。我又说三万买你衣服。他这时却说话了，不卖。就这俩字。我三万就买了这俩字。我当时就泄气了，三万是我最高的价了，多一分也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想玩玩他，故意往上加。你猜我加到多高？

我惊得只能麻木的重复他的话，多高？

老张又伸出左食指，十万，十万啊。

我兴奋起来，嘴唇直哆嗦，他答应了？

老张摇摇头，硬是不吭声，良久才说，这时走过来一个中年妇女，往他面前的破碗里丢了一个钢币。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破碗里有很多钱，十几个一毛，几张一块纸币，还有两张五块的，一张十块的。我看天快黑了，就没跟他说下去，给了他一个一百的，他死活不收，逼得急了他说，年轻人，你给我那么多钱，我也花不出去，我只要我这身衣服。我说我不要你的衣服啦，这钱是我给你的。他还是不要，说太多。我又找了个五十的给他。他依然不要。我身上可没十块的，一块钱我觉得对不起他。我就去买了一包烟。我给了他两张十块的，他又递还了我一张。临走的时候，我觉得过意不去，我把那包烟也给了他，他这次没拒绝的收下了，我看他脸上浮起笑容，爬在地上向我道谢……

朋友听完这个故事，若有所思，像丢了魂似的，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告诉我说，第二天他早早就起床，洗脸刷牙，抱着书顶着风雪就去上课。听说他现在还没毕业，从老张那儿借了十万块，正在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