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谢:2025年8月19日,《秦建荣谈小小说》在《金麻雀文苑》发表。感谢杨晓敏老师!
(2025-09-01 09:4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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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
秦建荣谈小小说
小小说是海洋里的一尾鱼,是大树的一片叶子,是天空的一只鸟。
鱼虽小,能窥见海洋的涛声和气息;叶子虽小,可折射大树的春夏秋冬,鸟虽小,能探知天空的高远。
不管是把小小说比喻为鱼、叶子还是鸟,它必须是鲜活的。唯其鲜活,才有生命力,才有美,才有它特立独行的个性。
而要写出鲜活的小小说,务必沉入人物的生存情景之中,深入体验人物的喜怒哀乐,方能写出有骨感有血肉的典型形象。
在写作小小说时,所写的人物和事件必须是真实的。真实是作品的灵魂,唯有真实,才能感染人、打动人、震撼人心。要讲究“微言大义,言近旨远”,力求写出比较浑厚、凝重和深刻的佳作。艺术构思要巧。不管是想给人以教化、给人以惊醒还是给人以美感的题材,都要按照“小”的特点进行构思,包括怎样结尾、怎样埋伏笔、怎样进行细节描写,力争选择最恰切的表现形式,有一定的艺术品味和智慧含量。塑造人物要力争在自己熟悉的人物中,找一个极其相似的“模特儿”作参照,使人物的语言、动作、情感及其性格特点与模特儿基本重合。语言要精炼,尽量使用短句子,尽量使自己的描写有画面感,有诗意。
含泪的笑声
秦建荣
那年夏天,我大学毕业,被广州的一家公司招聘。去单位报到时,父亲去送我,他用浑身都响只有铃不响的自行车,骑了二十多里山路,把我的行李箱带到了火车站。
看时间不早了,我对父亲说:你回去吧,我要进站了。
父亲看着沉重的行李箱说:不急,还是把你送上火车吧。
父亲就去买了站台票。
排队的时候,父亲把昨天晚上叮咛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听得不耐烦,没心没肺地应着。
这时响起了一声汽笛,火车来了。
以往这里上车的人并不多,今天却不少,许多人都买了站票,好不容易才挤上火车。父亲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跟着人流往前走,我对父亲说:你快下车吧。父亲说:不急。
他一直把我送到坐位,又举起沉重的行李箱往货架上塞。这时哨子响了,父亲赶紧往出跑,可刚跑到门口,车门哐地一声关了。他又向另一个车门跑去,边跑边喊:我是送人的,让我下车。可是列车已经启动,最后一个门也关了。
这下糟糕了。
父亲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不停地搓着手,嘴唇嗫嚅着。
列车越走越快,窗外的大山一座座向后隐去。
我埋怨父亲:让你下车、让你下车,你就是不下,没一点时间观念,现在只有到商南才能下了。
父亲站在我身边,像一个做错了作业的学生。
这就是我父亲送我的情景,他把自己也送走了,一直送到了二百里以外。
后来我们一家人说起这事就笑,母亲笑他笨,脑子缺根弦。妹妹则笑得捂着肚子,差点背过气去。父亲被我们笑得不好意思,就给自己找理由说:不是我手脚慢,是火车司机弄错了,本来应该停五分钟,他只停了三分钟。
我们为父亲找的这个理由感到更加好笑。
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有一年春节,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妹妹又讲到了这事,我儿子听了,睁大好奇的眼睛问:那后来呢?我说:当然是坐车回来了,要不咋会坐在这里呢。儿子又问:那是坐火车还是坐汽车回来的?我没好气地训斥:真笨。只要有钱,火车和汽车由人选。儿子不吱声了,母亲却来了一句:你爸当时只有几毛钱,怎么坐车?
我一下愣住了。
我想起快到商南车站的时候,列车员查票,我准备掏钱给父亲补票,父亲不让我掏,说他自己有。我说你晚上要住店,明天还得坐汽车回去,钱够不够?父亲掏出一卷钱,我看见是十块的,他在我眼前绕了一圈说:这些钱足够了。边说边背过身取出一张十元钱补了票,列车员还给他找了两毛。我接过母亲的话说:父亲当时带着钱啊。
母亲说:他带啥了?那天他只带了十二块钱,原准备送你回来,给你妹妹买书包的,结果全花啦。母亲顿了一下又说:我当时问你爸,你咋不让娃补票呢?他说:娃在外花钱的事由多,我将就着就过去了。
这回该我惊讶了,我像小孩一样问父亲:爸,那晚你没有住店?又是咋回来的?
父亲摇摇头,笑而不语。
母亲接着说:他呀,在商南汽车站门口坐了一夜,被人当叫花子往出赶。第二天在车站帮人下了一车货,才坐货车回来的,浑身脏得就像一头猪。
啊?原来这样!
我们再也笑不起来了,我觉得自己的眼里湿漉漉的,平时总爱笑的妹妹眼里也噙着泪花。只有母亲一个人笑着,边笑边给父亲夹着菜说:那时咱家穷,你爸为了供你们念书,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他从来没为自己花过一分钱。他那天呀,是饿着肚子回来的,一顿咥了三个黑馍,两碗稀饭。
我的眼泪终于噙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淌。妹妹竟爬在桌子上啜泣起来。
从此,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笑话。(1317字)
秦建荣,陕西丹凤县人,早年写诗, 在《星星》、《诗刊》、《诗选刊》等刊发表诗歌200余首,出版诗集两部。2018年开始小说写作。发表小小说80余篇,两次获“田工杯”全国小小说大赛优秀作品奖,有作品被选入人教版七年级上册《课外记叙文阅读》及中考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