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母鸡  

秦建荣

在我们家的鸡群里，最漂亮的当属那只白母鸡了。

它长得很俊俏，长腿，长脖子，尾巴高高翘起，特别是它的羽毛，白亮白亮，仿佛用漂白粉洗过似的，在红冠黄爪的衬托下，更增添了一层妩媚。

因为它长得漂亮，邻居家的那只红公鸡总不离左右。红公鸡如果找到一条虫子，自己舍不得吃，叼起来放下去，放下又叼起来，咯咯咯地呼唤着白母鸡，眼看着白母鸡把虫子吃了，它才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当然也喜欢那只白母鸡，还给它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白雪公主。每天早上喂鸡的时候，我都会把稻谷往它站立的地方多撒一些。吃饭的时间看见白雪公主走来，也会偷偷地喂它几口。我还把一条红毛线系在它的脖子上，向全家宣布说：这白雪公主是我的了，你们谁也别打它的注意，更不许欺负它。

春天里，白雪公主出脱得更俏丽了。但不知为什么，别的母鸡都在勤奋地下蛋，一天一颗，下了蛋叫上两声，让主人知道一下，就与伙伴觅食去了。可我的白雪公主却下蛋很少，三天才下一颗，蛋也小，小得让我不敢拿出来示人。但它却不害羞，每下一颗蛋，都要站在场院的麦草垛上，红着脸，昂着头，咯蛋咯蛋地叫上半天，它的声音很高，足以吵醒人的睡眠。

有一天，白雪公主下了一颗软蛋，这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但它却仍然站在麦草垛的顶端，伸长脖子，张大嘴巴，尽情地炫耀着，似乎它这一叫，能把软蛋叫成硬蛋，叫成金蛋银蛋。邻居家的那只红公鸡也在替它帮腔，咯咯咯——地叫了起来。这两只鸡的叫声又高又持久，把正在午休的二弟吵醒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揭开窗子拿了弹弓就打，正好打在白雪公主的尾巴上，于是便有几根雪白的羽毛掉下来，吓得它赶紧跟着红公鸡跑了。

我不愿意二弟打我的白雪公主，大声地斥责他说：干啥哩！那可是我的鸡，它才下了蛋，还不能叫几声？嫌吵把它赶走就是了，为啥要这样大加挞伐呢？而且它那么漂亮，你怎么下得了手？二弟却不以为然，嘟嘟囔囔地说：我就是要打它，不好好下蛋，整天吵呀喊的。长得漂亮，长得漂亮有啥用？能吃还是能喝？驴屎蛋子外面光。我反对二弟的做法，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二弟说得也有道理。

从此白雪公主再没有下蛋了。偶尔它也会站在麦草垛上咯蛋咯蛋地叫半天，脸上红彤彤的。母亲断定它下蛋了，可一直没找到它的蛋下在哪里，我把鸡窝和麦草垛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于是我们猜想，它也许是下到邻居家了，或者是下到野外了

因为再也吃不上它下的蛋，我就不再宠着它了。早起喂食的时候，不再偏向它。吃饭的时候它踅摸过来，我也会把它撵走。家里的那一群鸡也都不愿意与它为伍，有的见它来就走开了，有时还合伙鵮它，它便常常孤孤单单地出去觅食。倒是邻居家的那只红公鸡还宠着它，总是和它不离不弃。

忽然有一天，白雪公主会打鸣了，它站在麦草垛上伸着细长的脖子，高昂着头，学着红公鸡的样子，咯咯咯——地叫开了。这真是一件稀奇事，母鸡变成公鸡了，嗓子虽然没有红公鸡那样洪亮，却也是节奏鲜明，有声有色。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把它当成公鸡养着也是可以的。但母亲不同意我的观点，她说母鸡司晨是不祥之兆，应立即把它卖掉或杀了。

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杀它，就把它逮到街上去卖。几个人见白雪公主是只漂亮的母鸡，也不显老，过来和我讨价还价。有个老大嫂刚和我讲好价钱，白雪公主却红公鸡一样，昂着头，大着嗓子，咯咯咯——地叫了起来。

这一叫，把那个大嫂吓了一跳，立即反悔，又惊又奇地摇着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