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夜幕下来的时候，舒杰走进了三河县。

他没有去找芝芳，不愿意一瘸一跛地以这样一副狼狈相去见她，这会给她留下一个很糟糕的记忆。他必须振作精神，力争活出个人样来。这样想着，他来到外地人开的一家理发店，把很久没有理也没有洗的头发收拾了一番，到服装店里买了一身还算高档的衣服，把钱存到农行里，在一家路边店歇了一夜。第二天，又背着蛇皮袋子和衣服出发了。

这次他是坐着火车外出的。他现在有钱了，他要出去考察考察，以便把钱投入到有大潜力的地方，让钱生钱。同时，他还要到大医院把他的脚治一治，他想，如果动个手术，肯定会好的，至少要比现在好一点。他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走路不明显地跛脚就行。他来到北京，看了东单、北戴河。发现了数以千万计的农民工，正在用他们的双手建设着这个美丽的城市；来到广州，看到了新技术产品的开发和利用，看到了旅游业空前的发展；来到上海，看到人们都匆匆忙忙地做生意，你争我抢快节奏的生活。是啊，春风已绿江南岸，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我们国家的社会经济已经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人们都在努力赚钱，价值观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发展才是硬道理。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他要当一只好猫，让自己的梦想变成现实。

在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骨科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舒杰的脚好多了，医生说再恢复一段时间，就会和常人走路一样，但不能太过负重。现在他坐在回家的软卧上，和一个大胡子攀谈起来。大胡子是天津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有着数亿元的资产。连续两天两夜地接触，使他对大胡子很有好感。大胡子对他也很信任，一口一个大个子叫得亲切而随和。他告诉舒杰：“如果一个中国人现在还不把握时机发财致富，那就是白痴。中国的改革开放既然摊开了就收不回去，几百年封闭落后的中国一旦打开大门就不会把门关上。中国是很大的潜力股，任何国家的发展空间都不能和中国相提并论。”

舒杰说：“先别说大话了，我只问你，像我这样只有小本钱的人，在山区小县该如何发展？”

大胡子说：“山区现在的发展才刚刚起步，潜力也很大。从国家发展小城镇建设这一点来看，房地产的开发当属第一。如果你有眼界，应当向政府贷款，要贷就贷一大笔，把地皮先圈起来，当然，要选好地方，可以开发利用的地方，不久的将来，你就会拥有一大批资产。如果再加以配套设施，最好是垄断，比如水泥钢筋等建筑材料。只要你敢做，要不了三五年，你就会成为你们山区县举足轻重的人物。”

大胡子这一点拨，让舒杰如拨云见日。他已经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设想。他要成为三河县的大款，他要用他的经济实力这根杠杆撬起整个三河县。

舒杰一回到三河县城，就紧锣密鼓地忙活开了。他先到城建局，复印了一沓城市规划图，又带着图纸到现场进行实际勘察和丈量，跑到几家银行，以最大限额申请贷款，还跑到二河市，托朋友和同学贷款，一共贷了500万元。很多人都惊讶地说，这人恐怕是疯了。舒杰不予搭理。同时，他又申请开办了舒杰房地产开发公司，购置了从河东路到河中路的500亩河滩地。

芝芳也不理解他，说：“你贷款买那些荒沙滩干什么？先少买些地皮慢慢开发还是妥当些。”舒杰说：“妇人之见，妇人之见。”挡了几次挡不住，芝芳也只能由着他。到第二年，乡下人一窝蜂地向城里集中，舒杰开发的房地产正好派上用场。第三年，地皮价格猛涨，房价猛涨，一家伙翻了三倍，舒杰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商业房供不应求，舒杰一下子成了三河县资产第一大户。

随着房地产开发的扩大，舒杰立即意识到人手短缺，帮手不够，跑图纸搞质监根本顾不过来。于是舒杰从大河市建筑科技大学招聘了两个高材生，一个叫秦少虎，一个叫周凤凤。还把一同下岗现在仍摆地摊的毛庆也叫来帮忙。把大山的关系户王升茂招来看大门。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又把他护矿时的好兄弟益群也请来了。现在他已拥有两辆小轿车：一辆是芝芳的红色比亚迪小轿车，一辆是自己的黑色桑塔纳小轿车。

有了帮手之后，舒杰又在南塬开办了全县最大的机砖厂，在中环路开办了最大的铝合金门窗厂，在新街开办了最大的钢筋专卖门市部，还在石板沟办起了一个水泥厂。

但是这一年，他在承包沙场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点麻烦。

清水河河湾西边是河沙淤积的地方，两河交汇，流沙量最大，他请人勘测过，这里地势比较高，采沙方便，如果不遇百年大洪水，沙场应该是安然无恙的。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个沙场如果开发成，基本能满足半个县城的建设需要。按一车沙15元计算，以现在的建设速度，每天能卖掉100车沙，就是1500元，如果给下河镇书记一个干股，镇长一个干股，下河村支书村长各占一个干股，村民组长占一个干股，加上自己一股，总共是6股，每股每天也能赚250元，除去积沙的费用，每天大约净赚200元。但是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村民组长张结巴时，张结巴死活不同意，说是在他的地盘上，他要亲自管理，至少也得两股。舒杰说：“你一个组长，已经和书记镇长平分秋色了，还不满意？”

张结巴把脖子一拧：“不行就是不行，我的地盘还能不由我了。如果不给我两股，我叫你这个沙场包不成。”

镇上村上的干部分头去做张结巴的工作，张结巴还是不行，一会儿把头拧到左边，一会儿把头拧到右边，脸红脖子粗地说：“凭什么只准他舒杰一个人挣钱，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挣？

支书和村长对舒杰说，别理他，你干就是了。

第二天，舒杰用推土机壅沙时，张结巴带领一伙人，挡住了推土机的去路。有人还向油箱里装沙，致使推土机熄火。益群冲过去，采住张结巴的衣领要打，舒杰赶紧拉开说：“算了吧，打他又不能解决问题。”益群才松了手。后来没办法，就给了张结巴两股。张结巴表示：“这沙场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给你在这里看着。”张结巴牛是牛，但工作很负责，每天至少都要到沙场走一遭。他是个酒鬼，每次去时都握着一酒瓶，喝得醉醺醺的，说话一股酒气。遇到谁在沙场捣乱，他就破口大骂。有一回，他在沙场遇见舒杰，执意要和舒杰划拳喝酒。舒杰说：“没有时间，我还得到水泥厂去看看。张结巴说：“那也不行，你今天必须和我喝酒。”舒杰见状，接过一瓶白酒仰面朝天，一口气喝干了。张结巴瞠目结舌，把两个大拇指竖得高高的说：“牛，牛，牛，我服啦！”从此再也不提与舒杰喝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