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灯盏

秦建荣

我有个朋友叫灯盏，是清洁工，负责打扫我家门前的那条小街。他很认真，把那条小街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张纸片一个烟把儿也不见。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坐在我家门前的树荫下面，把帽檐拉得很低，从兜里掏出一绺纸，捏出旱烟叶，卷好，低着头慢慢地吸，习惯性地用眼睛瞅着街面。如果发现哪里扔了垃圾，他立即走过去，把它扫走。

见他把我家的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遇见他时，我就给他敬一支烟，他不接，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说烟火不分家，拿着吧。他才接过去，连声说谢谢。

不久我儿子在人行道上玩耍，被人贩子盯上了。那人贩子用一根火腿肠引诱我儿子，我儿子不理。人贩子又用一把玩具枪引诱，我儿子就跟过去了，刚一过去，人贩子就把我儿子往车上推。灯盏看见了，迅速地扑过去，把我儿子救了下来。人贩子很凶，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

事后我和妻子带了几样礼物去谢他，说了我们发自内心的感激与谢意。灯盏说没啥可谢的，谁遇见都会去救孩子的。说我们太多心了，拿这么多礼物干啥？硬是不要我们的礼物，让把礼物带回去。我们不带，他就把他家的柿饼花生给我们装了两袋，不拿都不行。

从此我们成了朋友。成了朋友才知道，他是从银花镇搬迁来的，住在和平小区，两个儿子都在念书，老婆常年有病。不能出远门，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就当了清洁工。虽然工资低些，可稳定。他这样对我说。

因为离家远，中午不能回家吃饭，他总是吃方便面。我妻子看见了不忍心，叫他到家里吃饭，他坚决不去。有时妻子饭做多了，就让儿子送下去。可他吃我们一顿饭，第二天就会带来一些瓜果蔬菜。我说他：咱们是朋友，你的恩情我们还没有报答，为啥还要这样客气？他低着头喃喃地说，这是他拾了一块坡地种的，又没有掏钱。

周末没事可干，我就吆喝邻居在门前树荫里下棋，灯盏坐在另一片树荫下，依旧把帽檐拉得很低，从兜里掏出一绺纸，捏出旱烟叶，卷好，低着头慢慢地吸，习惯性地用眼睛瞅着街面。有时候，他也过来看我们下棋，伸着长长的脖子，默默地看。观棋不语，他恪守着这个规矩。但过后他会和我讨论，说我那一步应该走连环马，那一步应该出巡河车。他点拨得很对，在他的点拨下，我的棋艺得到显著提高。但我叫他下棋时，他坚决不下。我问他为啥不下？他盯着街面说：干啥务啥。果然街上有人扔果核儿，他赶忙走了过去。

这年夏天，灯盏的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这是喜事，可对灯盏来说也是难事。孩子报名一次性要交九千块钱，加上生活费要一万多。我知道他家里没有积蓄，和妻子商量了一下，送去了一万块钱。灯盏两口子很感激，说我们帮了他的大忙，千恩万谢的。我很释然，觉得作为朋友，我总算帮了他一把。

可是过了一个月，他又把钱送回来了。我很惊奇，问她咋回事？他说现在国家政策好，给上不起学的娃设立了助学贷款，他已在学校和贷款办办妥了相关手续，孩子暂时不交钱就可以入学了。听了他的话我很高兴，又似乎若有所失，感觉到他有点见外了，就说：灯盏，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可是朋友，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忙，你就把这钱给孩子留做以后的生活费吧。他说不用了，孩子的生活费已经凑足了。硬是把钱塞给我说：我知道咱们是朋友，你也是真心要帮我，可好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样才长久些。你能有这份情意，我心领了，心领了。

一年以后，灯盏调到离他家较近的一条街上，见面的机会少了。但他还是隔一段时间就来一趟。来了也不空手，总是要给我们带些瓜果蔬菜什么的。如果我们不在家，他就会坐在那一片树荫下等着，依旧把帽檐拉得很低，从兜里掏出一绺纸，捏出旱烟叶，卷好，低着头慢慢地吸，习惯性地用眼睛瞅着街面。

多年以后，有的朋友离散了，有的朋友疏远了。可灯盏却和我一如既往。（1470字）

秦建荣，陕西丹凤县人，当过农民、教师和行政干部，先后在《星星》、《诗刊》、《羊城晚报》、《天池小小说》、《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传奇.传记文学选刊》、《意林.少年版》和《青年文摘》发表诗歌和中短篇小小说若干。有作品被选入《中考模拟试题》《中考记叙文阅读》及中考试卷。出版诗集《清风鸟韵》和《秦风楚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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