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肉在华夏美食中不仅是国粹,而且雅俗共赏。
南北朝贾思勰所撰《齐民要术》,一千五百年前便对如何烹制红烧肉有相当详尽的描述。但老贾的路子几番走油,虽然按其说法“恣意饱食亦不腻”,口感恐未必佳。苏东坡九百多年前的《猪肉颂》,堪称推介红烧肉最著名的诗篇,惜乎语焉不详,只说要“慢着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虽是经验之谈,毕竟过于笼统。

清代美食家袁枚的《随园食单》中红烧肉煨法有三:
其一用甜酱,其二用秋油,其三既不用甜酱亦不用秋油。
每肉一斤,用盐三钱,纯酒煨之;亦有用水者,但须熬干水气。三种治法皆红如琥珀,不可加糖炒色。早起锅则黄,当可则红,过迟则红色变紫,而精肉转硬。常起锅盖,则油走而味都在油中矣。大抵割肉虽方,以烂到不见锋棱,上口而精肉俱化为妙。全以火候为主。谚云:“紧火粥,慢火肉。”至哉言乎!
随园强调颜色,火候,切忌走油。然则何谓秋油?
据朱伟《考吃》:按古人说法,自立秋之日起,夜露天降,深秋第一篘(音抽,意为滤酒器具)者,谓之“秋油”,调和食味最佳。至清代,酱油的提取开始称“抽”。本色者称“生抽”,在日光下复晒使之增色、酱味变浓者,称“老抽”。
清人童岳荐所编撰的清代食谱大观《调鼎集》,专辟一章详述酱油制法:
—— 作酱油愈陈愈好,有留至十年者极佳。
——
酱油自六月起,至八月止。......扣定九十日,其味始足,名三伏秋油。
炖红烧肉,五花肉为上乘之选。如果用后臀尖的肉,炖出来肥膘瘦肉泾渭分明,不若五花肉层次丰富,口感细腻。
将两斤左右的五花肉洗净沥干,切成寸许的块。锅烧热放两汤匙油,七八成热时放入五花肉及大料、桂皮、生姜片、小葱结若干一同煸炒。直至肉色转白,锅里哔剥作响,水份充分煸干。淋入两汤匙绍兴花雕黄酒,数滴陈醋,再加两三汤匙老抽继续翻炒,此时肉的颜色应当同最终的成色差相仿佛,如偏淡则酌情补几许老抽,但切忌上色过重。红烧肉,顾名思义,应当棕红油亮才撩人食欲,颜色太深则未免沉重。
添入一两杯沸水,水量以堪堪淹过肉为宜,用铲子和匀,急火催开两三滚后退小火慢煨。煨上五六分钟关火小憩片刻,开火催滚再退小火煨之,如是往复约40分钟。这时用筷子挑起一块肉感受一下火候,如果感觉肉在筷子上颤颤悠悠,火候就差不多了,放一两勺白糖略略收浓即可关火。
炖红烧肉的关键一是酱油多寡,二是火候长短。
用铲子或筷子体会肉炖得是否恰到好处的感觉相当微妙,要尝试几次才会有心得。
满满一盘红烧肉固然过瘾,加些茨菇或百叶结,又当别有一番情趣。加之前先把炖好的红烧肉捞在盘子里,否则肉的火候炖过头,抑或走了油,口感就逊色了。
茨姑剥皮后滚刀切块,开水略焯再置入凉水冰一下,然后沥干。
红烧肉汤汁烧开,放入茨姑,滚几滚闷一闷如是几番,再放上红烧肉翻几翻即可出锅。

做百叶结用“千张”最佳,豆腐皮次之。
豆腐皮用开水汆一下去除豆腥气,晾凉沥干后拧紧打结。
一般市场上买的豆腐皮约长30厘米宽20厘米,将豆腐皮横铺一切为三,取其一横折后卷紧为约20厘米长小指粗细的卷。在腐皮卷一端寸许处绕左手食指一周,抽出食指后留个孔,将另一端绕个简单水手结插入留出的孔,穿过去后稍稍拉紧即可。右图为豆腐皮打结前后示意。
将打好的十几枚百叶结放入煮滚的红烧肉汤汁,炖上片刻闷一闷,煨几个来回,再加上红烧肉翻几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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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1)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所述猪肉法:净猪讫,更以热汤遍洗之,毛孔中即有垢出,以草痛揩,如此三遍,梳洗令净。四破,于大釜煮之。以杓接取浮脂,别著瓮中;稍稍添水,数数接脂。脂尽,漉出,破为四方寸脔,易水更煮。下酒二升,以杀腥臊——青,白皆得。若无酒,以酢桨代之。添水接脂,一如上法。脂尽,无复腥气,漉出,板切,于铜铛中之。一行肉,一行擘葱,浑豉,白盐,姜,椒。如是次第布讫,下水之,肉作琥珀色乃止。恣意饱食,亦不腻,乃胜燠肉。欲得著冬瓜,甘瓠者,于铜器中布肉时下之。其盆中脂,练白如珂雪,可以供余用者焉。
2)此红烧肉煨法2001年得聆苏州沈金海老伯亲炙。
3)旅居加拿大的朋友 Elton 惠赠的水手结模型。百叶结红烧肉中当然不用真打水手结,如此说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