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片惊魂[1]：雪封红原

作者：杨舸

做广告17年，想想“活”下来还真不容易。

不但要一次次与同事一起厮杀比稿，与客户携手决战对手，还要面对一次次的生命危险。尤其是在野外拍摄广告之时。

那是在2001年，为万基的牦牛壮骨粉拍摄广告，客户市场总监陈素霞，一个合作很愉快的人，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因为要拍牦牛，得先去四川红原勘景，顺便将包装及平面上需要使用的牦牛照片给拍了。

从未去过4000多米高原，还没出发，就很担心受不了高原反应，提前几天，在上海就开始服用红景天，还带上了小型氧气制造器，（结果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呵呵……）与制作公司人员一起，先坐飞机抵达成都，调整一天后，即在峨嵋制片厂的制作人员陪同下，乘坐一辆中型面包车向红原出发。

红原，位于西藏高原东部，四川西北部，平均海拔在3600米之上，据说是红军过雪山走过的地方，所以叫做“红原”。一路爬山涉原，阳光灿烂，路边的积雪尚未完全化去，远处雪山连绵，煞是好看。到了大概3000米的高度，因为氧气稀薄，打火机就点不着了，大概是吃过高原药了，我倒觉得还好，但平面摄影师大块头万诚先生却有些感到胸部难受。正在这时，忽然看见山坡下不远处雪洼里，上百头牦牛在雪地中站立着，立刻兴奋异常，俯身下看，摄影师马上架起相机开始拍摄，真叫人担心他会不会因为高原反应而对不准焦点，呵呵。

陪同人员看我们兴奋得有点克制不住，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大概怕我们突发奇想要求车子开下去看看，赶紧许我们一个未来：这是小意思，这么远拍也拍不清楚，车也不能开下去，得赶紧往前赶，一路上牦牛多的是，大家先赶到住宿地，明天有你们拍的。

一路上，果如所言，远远近近牦牛不断，有近在咫尺的，有远在山边的，有与我们车一起同行的，也有优哉优哉前面挡道的，还有成片地在草地上悠悠吃草的……想来做广告的人都习惯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尽管陪同一再催促，还是狠狠地一路走一路拍，到了住宿的小镇（据说有4000多米），天都快黑了，因跟上海有时差，其实很晚了。

吃了饭，就开始互相叮嘱大家服药。摄影师已经到了床上，只叫胸口痛，躺下就难受，只能斜靠着坐，莫非要坐一晚上？明天会不会有问题？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我们几个瘦肉型的和陪同好像都没事。却没想到晚上睡在床上我开始头痛，睡不着，得，还是反应上了，看来路上兴奋过头了。一会坐起，一会躺下，怎么着都觉得难受，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很早就又头痛痛醒了。

看摄影师休息一晚，好像还行，大家就开始出去拍摄，一路拍得挺顺利，那里的牦牛都挺亲民的，见人不跑也不发飚，随你拍，一副见过大场面的架势，不少次我们都凑得很近，拍到了牦牛的回头，拍到了牦牛的吃草，我们胆子一点点大了起来，有次干脆凑到了牦牛头前大概1米处，抓了几个大特写，看它那迷茫的眼神，大家心里一片欢呼，就是不敢叫出声，怕吓着它，给我们肚子上顶个洞，再来一句 “模特费拿来” 什么的，哈哈。

开开心心拍完，还没到中午，就开始回成都，一路欢声笑语的，想想挺容易的，还没等高原反应完全出来，就能回成都美美睡上一觉了。

然而，一场灾难在前面等着我们。

中午的阳光，还没享受，就开始变天了，雪花飘起，我们还很快乐，高原美景，雪花点缀，连觉都不想睡，就这么看着窗外。司机却有些紧张，叽里咕噜的我们也没留意。陪同却告诉我们，司机说有点麻烦，因为等会我们要开过一座山，千万雪别下大了。我们也开始有点担忧，车速不断在加快，但雪却越来越大，来到山前，看见很多车都停在路边开始装防滑链，我们的司机也停车装链子，可能是为了加强防滑效果，还拿了两件破烂的旧衣服跟链子一起捆在车轮上。然后，开始上山，大家车速都挺慢，渐渐开上了山。

忽然看见一辆邮政车倒翻在山崖一侧的路沟里，倚在了山崖上，司机还坐在驾驶舱里，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我们问陪同，怎么没人帮他？回说：“没法帮，那么大车，他今晚得就地过夜，等明早的救援。”“这一晚还不冻坏了？”“没事，他吃的和衣服都带着呢！”我们赶紧跟自己的司机说：“大哥您慢点，千万别沟里去。”司机安慰我们这些城里人，开得还真是挺小心的。

蜗牛般地开着开着，一辆接一辆，大家往前开，雪越来越大，山风也越来越猛。正当我们在转过一个山口时，车子停住了，下去一打听，前边出事了，大家都跑不了了，得在这里等待救援。我们一下子傻了眼，不但停在了山上，还停在一个风口，车子都吹得晃悠，下车吧，太冷，在车上吧，现在还行，发动机开着还有些暖和，但得省油，得停了，冷了受不了时再开，最糟糕的是，食物也没了，车上带的零食，早上就开心地吃完了。司机大哥拿出一个直径足有30公分的大饼，硬得跟块铁似的，大伙儿一小块一小块地扳着吃，咬在嘴里嘎嘣响，得狠命嚼半天才可以下咽。水倒是不担心，反正外头有雪。

就这么着，一小时，两小时……前面的卡车油箱冻住了，司机居然在用喷枪喷油箱，蓝色的火直直地扑过去，不会爆炸吧？——难道，我们今天就只有这么几条路：饿死，冻死，或者被风吹下摔死，还是被那喷枪不小心引爆油箱给炸死？

莫非刚才那牦牛的迷茫眼神，是一种预言式的眼神？是对我们的一种怜悯？还是一丝讥讽？就因为这，才让我们这些倒霉蛋拍个够？

三小时，四小时……开始觉得越来越冷，把能包的东西都往身上包。

五小时，六小时……天已经黑了，人们都窝在了车里，外面没人了，就这么恐惧地等待着。

七小时，八小时……互相安慰的话，也懒得讲了。

九小时，十小时……啃大饼的力气也没了，只有司机在那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是骂娘还是在祈祷。

忽然，前面传来了刺耳喇叭声，前面的车子开始动了，通了！车里一片欢呼。

浓浓的黑夜中，移动的车灯，完全没有了平时刺眼的感觉，有的只是温馨。慢慢前行，我们不断看到在各个转角维持秩序的警车，没有了平时的威严感受，有的只是温暖。

就这么缓缓地开了三个多小时。从雪封山口，到下山进入一个山下的小镇，已经凌晨3点。整整13个小时，我们终于死里逃生！

回成都还有一段路，这段路不再难走，饥寒交迫的我们，忽然看见司机将车停在一家小店门口，问我们要不要填一下肚子，暖一暖身子，大家伙都活过来似的大叫“要得”。那是一家专做猪脚汤的，那个美味啊，吃了猪脚，顿时暖了人脚，连爪带汤，大家都吃了一碗又一碗，怎么就不觉得饱呢。嘿嘿。

从此以后，就爱上了四川的猪脚汤！

这次勘景，虽然景色很美，但却不敢再来拍摄了，经过另一拨人们的勘查，决定正式拍摄放在新疆的巴音布鲁克。

可是，我们却不知道，另一场新的威胁在等着我们。不是雪封，而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照片摄影:万诚

第二张照片的合成：林莹斐（感谢公司同事林莹斐帮我找到这些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