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孟宪实,不过是前年的事。当时正值暑假,我接到师弟赵长征的电话,说给我介绍一个师兄认识,说他是《贞观之治》的编剧。我一向不看电视,但对于历史的爱好,让我立刻打车到了北大南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孟宪实。
那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在南门对面的九头鸟,那时我的小说《亭长小武》被中影集团买走电视剧改编权不久,对于历史和电视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开始关注,从老孟那里知道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也知道了他写《贞观之治》的辛苦,特别是和人合作,有很多无可言说的难处。吃完饭,意犹未尽,我们又转移到附近的一个茶馆继续聊,兴起时,甚至有成立一个工作室,专门写历史剧本的打算。但那时长征还在韩国教书,只是放假才能回国,所以暂时只是个想法,期望等到长征回国后再说。然而第二年,广电部下令,限制古装剧尤其是戏说剧的播出,我的《亭长小武》的拍摄计划也因此搁浅。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写其他的历史剧又能如何呢?起先老孟还热心地向中影推荐我写《文景之治》的历史剧本,我为此写了两万字的提纲,限播令一下,一切计划都中断了。只是由此可以看出老孟对朋友的热心,以及他自己想向大众普及历史的理想。今天我们看到他写的《贞观之治》,可以看出其中历史细节的表现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光是一杯赐死的毒酒,唐朝叫“金屑酒”的,剧中果然也在杯中漂浮着金屑,试问近年来哪部历史剧能有这样的严肃和细心呢?可惜,这样一部好的电视正剧,却没能上中央一套,倒是一部叫做《贞观长歌》的戏说剧,却打着历史正剧的幌子,占据央视一套的黄金时间两个月之久,这不知算谁的悲哀。
后来为了《文景之治》剧本大纲的事,我们还多次在邮件里讨论,我写好提纲,经过他看后,提出意见,我再修改。他是纯正科班出身的历史学家,又有写剧本的经验,从他那里我获益不少。我自以为熟读《汉书》,对汉史还有点了解,不料他以一个历史学家的眼光,给我分析了许多表面上平淡无奇的历史事件,勾勒出其中蕴含的深邃的道理,这又不是我这种中文出身的历史票友所能企及的。
第二次见面是在前年冬天,长征从韩国回来,约我一起去世纪城老孟住处附近找他,后来在一个茶馆里见了,那天老孟的夫人也在,聊得很晚,都是关于《文景之治》的事。回去的时候,大路上空空荡荡,寒冷刺骨,所以印象深刻。
去年初,我的新书《婴齐传》出版,想请他写一个书评,于是约了他和赵长征、王峰等人一起吃饭,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还有别的事,这次吃完饭就告辞了。没过多久,他给我发来了书评,题目叫《历史小说写作:没有准备请你远离》,后来这个书评被台湾馥林出版公司看中,拿去当了《婴齐传》繁体字版的推荐序。
第三次见面仍是我有求于他,当时出版商要给我的《婴齐传》搞一个签售会,我知道自己的小说是小众读物,但是想到即使卖不动,该做的宣传还是要的。出版商让我请两个德高望重的人捧场,我就想到了老孟,以及孔庆东,给他们打电话,其实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的,不料他们虽然忙,都还答应来。于是那天我坐在中间,左边是孔庆东,右边是老孟,他们的口才都是远非我所能及的,事实上那天多亏了他们侃侃而谈吸引了听众,否则估计将场可罗雀。之后,有人提醒我道:“你真有面子,左边是孔,右边是孟,两大圣人的后裔啊。”我才恍然,颇有点虚幻的喜悦之情。
之后我至今再也未见老孟,只是通过两个电话,第一个是他受托让我去给民族大学博物馆学的学生上古文字学课,我本来懒散,本校的课都是能不上就不上,哪里愿跑那么远,加上那课还安排在早上,对我这个睡惯懒觉的人来说,无疑是炼狱。但是老孟开了口,自然不能拒绝,于是披星戴月去上了一个学期。另一次是不久前,他推荐我也上百家讲堂……老孟就是这么一个人,有好事总不会忘了朋友。
因为我平时几乎不看电视,也自然不知道他已经开始在百家讲堂讲《玄武门之变》。有一个午夜,我实在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又百无聊赖地换台,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台上侃侃而谈,我一惊,这不是老孟吗,于是听了下去。他在电视里似乎比平时拘谨些,我想,对着摄像镜头,总会有些让人难以随意。淳于髡曾说,他当执法在前,御史在后的时候,饮酒一斗就醉;而当朋友交游之时,欢然道故,私情相语,则饮五六斗还余勇可贾。我和老孟接触虽然不多,但究竟有两次长谈,对他的学识还算有些了解,而且还曾承他送给我他自己的著作《汉唐文化和高昌历史》,我是真正诚心诚意认真拜读过,对他治学之严谨是非常佩服的,因此,我想,如果他能百家讲堂把平时的才识充分发挥,那一定能取得更大的影响力。据说老孟准备在百家讲堂讲《论语》,我尤其感兴趣,希望能尽早看到,一个历史学者,是怎么看待这样一部伟大而著名的经书的。
这比作为历史学家的老孟更让我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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