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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时光塑像（组诗）

    。郭志凌

 

江水流

 

一条江宽广起来，什么都能装。我蹲在江边

看它如何运走时光。看它如何把我胸中堆积的杂质

舒缓又平稳地分流

 

岸边有树，被阳光和江水争相搅拌

停靠着小憩的驳船，根本静不下来。船儿

伸进水中的脚，并没停止划动。就像我

只是朝它望了一眼，就染上治愈不了的斑驳

 

眺望

 

新年伊始。一只让冬天哆嗦的鸟

教我学会了眺望。必须是十几层的楼

面朝东南的窗。必须清晨

 

视野把雪铺开

呼吸让雪通畅

遮了一夜的是非，亮出锐利的观点

眺望。就是放弃眼前哪一点灰

就是把心张开，装一对翅膀

哪怕感受一下，即使不能真的飞上蓝天

 

眺望。总会让眼睛湿润

总有一些伤感莫名其妙地消失

总有一面鼓，等着你去擂

总有一点希望，伴着曙光来临

 

立冬

 

要的就是一场鹅毛擦着脸颊

铺满大地的感觉

 

大西北也避不开节气

没有雪的西北，不叫西北

没有雪的冬天，也不叫冬天

霜打过的庄稼，耷拉着脑袋，蛰伏在

冰凉的泥土。像一只拔光羽毛的鸡

在大雪来临之前，你看到的景色

都打着寒颤——

 

有雪的西北，像一条汉子披着大氅

迎风而立。哪怕凌迟的刀子划遍周身

都不会皱一下眉，都不会淌一滴泪

都不会让前倾的身躯，打一个趔趄

 

立冬。是不是又有一批懵懂的孩提

挤进了成人的行列

 

雪野

 

雪。静默的让人兴奋

雪。用她轻盈的脚，诠释没有边际的概念

 

泛着蓝光的绸缎，让美和窒息无限放大

纯洁延伸的，还是纯洁

雪用柔软的骨骼，把瘪下去的山丘

一厘米一厘米地抬起，并使之丰腴

——这银屏太壮观

一只求偶的狐狸打这经过，一行清晰的爪印

比任何爱情表述得深刻

风拍打过的梭梭和红柳，不再隐忍

招展的枝条上，有阳光踱步的证词

 

世界有这么大的肺供我呼吸

生活怎么可能缺氧！

 

要送，就送你一个春天

 

要送，就送你一个春天

别的我也没有，想送也送不出

 

你看屋檐的残冬，扯住阳光的发梢

往下坠。不惜把晶莹，摔成水滴

 

你看榆叶梅正在蠢蠢欲动，枝上暗色的蕾

就等着一个引子，炸出一片花海

 

你看室内，憋了180天的三角梅

踮着足尖，把一扇微启的空气，全部吸光

 

所以，我想我有的，正是你想要的

半辈子磕磕绊绊的生活，需要一把搀扶

 

所以，要送，就送你一个春天，别的我真没有

岁月就留给我，一身的率真，一丁点浪漫——

 

换季

 

给桃树穿上棉衣

就是给西北穿上棉衣

 

一把看不见的扫帚，呼啦来呼啦去

秋天攒下的金子，无助的，在空中翻滚

最后越积越多，陪着买走的往事

在墙角喘息——

 

原来，季节的轮换和人类区别不大

也是握握手，也是一句话

一个陌生人变成熟人，就是一句话

一个熟人变成陌生人

还是一句话……

 

某一个冬日

 

北方唯一胜过南方的季节，就是冬季

就是羚羊的每一次奔跑，狐狸的

每一次回头，都挂着风霜

 

就是连绵起伏的赭黄，盛开着雪

每一个赞誉的词，都会趔趄着，无法站立

贼一样的戈壁风，也担心寒流

担心一个喷嚏，绑着重量，把果树

最后一枚叶子，砸向大地的脚趾

 

时光过于空旷。一只臃肿的麻雀

来回替换着，蜷起一只孤独的爪子

它在等，它不知道冬天在北方盘踞的

日子，长达半年。它在等一只鸟

等待着，曾经的比翼和栖息

 

月光

 

大雪滋润的月光，什么都藏不住

就连影子都有了轻微的呼吸

 

没有了遮挡，眼睛里的世界

要多大就有多大，要多美有有多美

路。就像撑开的手指，脆响的骨节为你指向

 

——大雪犀利的目光，像刺穿一切的刀

只要月光在刀刃上眨眼，健康的灵魂

刹那就停止漂泊

 

只要我一张口，春天的诗句就要喧嚣

 

理念和欲望都需要表达

如果雪是冬天的口罩

草籽和花蕾卡在喉头

只要我一张口，春天的诗句就要喧嚣

 

一排嘈杂的音符，让高压线生动

略微迟疑的阳光，还是驮着春天的辎重

翻进了栅栏。在一棵冬眠的杏树上

留下拍痕，引发尖叫——

 

大地饱满的胸廓，舒张有力

一声咳嗽，让我们感受到墙的厚重

家庭、城市和祖国，像砼混、青砖和琉璃

这些必须的因素告诉我，春天要来，要咆哮

那些残雪，冬天的发际线，退着退着

退出平稳的征兆……

 

春天的阳光

 

春天的阳光最适合疗伤

雪只要落下来，就无法脱身

天空。土壤。都挨到妊娠

生活的节奏，开始放慢，甚至有条不紊

 

古海湿地有鸟影晃动

冻住季节的躯体，摸到舒缓的频率

窗外不再灰暗，春天顺手把天空点亮

院内杂乱的草莓，掀开腐败的叶子

一丛新绿，像特效的药水，眼前刹那澄明

——世界随即就辽阔了

心境没了界限，想象没了边框

如果屋檐上那只不愿迁徙的鸟儿，借给我

翅膀，会不会不假思索，就朝上飞？

 

春天来了。隐匿的积雪

让菜地说出了肥沃……

 

 

春日静坐

 

春日静坐。正午上身的软羊绒

让我无暇顾及凌乱的腐植和衰草

无暇把目光移出栅栏，从一个世界踱入

另一个世界

 

美好时光，从来就没有离开

一棵心无旁骛的桃树，该吐蕊吐蕊

该挂果挂果。大风无数次

把她温婉的肢体，撇断、掰折，挠伤

她依然粉红着笑靥，让春天感动到哭

 

可叹我的视线看不到更远

栅栏隐匿的锋芒，把目光一寸寸锯短

这样甚好！留在身边的景和物

像家庭的一份子，谁离开

都要带走念想

 

——春日静坐。一袭历史的黄金甲

披挂在身。忍不住和春天同时一个激灵

慢慢把目光接长……

春天淘气地吐出舌尖

 

桃花、海棠花、榆叶梅……

只是春天淘气时吐出的舌尖

 

春天的语言不用揪着你的耳朵

哪怕她哈一口气，世界都会摇曳——

柳枝、榆梢、落不下来的云彩

蝶翅、雀尾、忍俊不禁的心绪

浑浊的渠水，带着泥沙一路径走

春天的诗行都压着韵，可诵、可歌、可舞

每个时段，都能听到蜜蜂准时的播报

温暖由外及里，生活喜极而泣

 

春天不是老练的画家

她笨手笨脚，不经意就碰翻的颜料

眼睛里涂抹的斑斓，像长久

盯着阳光后，幸福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