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文学》2016年第一期封面、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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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文学》发组诗16首给力 |
分类: 原创诗歌 |

涂满阳光的雪(组诗)
想象的过程
想象的过程,就是让一根丝线
勒进额头。就是把没经历过的事
经历一遍
风。不止是加快了想象
它不间歇地摇曳
春天的枝条被压弯
一群鸽子弹射出去。即清洁着自己
也清洗着天空
——鸽子一定学会了偷懒
一朵朵白云浮在天空。翅膀呢
难道飞翔也能被欲望收拢
家乡的气候种不活桃花
我们把桃树,种在天上
晚霞隐入山峦,留下漫长的黑夜
直到桃花被我们嗅出
——黎明的味道
雪挂
这是在17层的阳台
克拉玛依,你露出围巾的长睫毛
挂满银屑。空旷的视线内
阳光卧在树杈。一座城市的心情和天气
好的,晶莹剔透
涂满了阳光的雪,顺手就递过来
钻石的诱惑,和幻想
为什么看见雪挂,就要想起睫毛
被一夜大雪揉过的眼睛,清澈到内心
为什么看见雪挂,就要想到心灵
被一场大风扫过的道路,宽广无比
看见雪挂,我更像一个孩子
手舞足蹈。这里的雪,离开了淤泥
像我们渴望的生活,说它纯洁如莲
说它明洁如镜,我看,都不为过——
一只飞翔的鸟
你拽着我的视线走出很远
还是没能穿越冬天
树杈上的雪,随着我青紫的嘴唇一直在抖
我就是想在唇角冻裂的那一刻
说出生命里春天的那一抹红
你的翅膀好美啊!
像一把油纸伞,撑住天空即将落下的污点
且不管有几道光线刺入,你挓开的条翎
我希望是通红的铁条,被反复捶打
而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缝合
几次我都忍不住
要摸一摸,因为过于仰视,而隐隐
作疼的颈骨、椎骨和尾骨——
摸一摸,我渐渐复苏在树梢的
那一颗心跳
西北风
嘬着呼哨,西北风来了
楼上谁家的窗子没有掩好
就听到窗子,关了开,开了关
“哐当,哐当”,整个晚上
有人不倦地打更
西北少雨,西北多风
西北人的泪腺,早被风堵了
就像趿拉着拖鞋的春天
都来不及,捂住脸上的脂粉
西北的树,朝一个方向倾斜
西北人说话,不会拐弯
黝黑的肤色,结实的胸膛
这是西北男人最爱的奖赏
除非你躲进世界最窄的角落
除非你不开口
西北人,不习惯不刮风
六级、七级;十级以上的风
才称得上西北风
就算你摆谱,就算你
飞扬跋扈。有种,你就把肮脏的地皮
揭下一层来——
捡玉人
在小图拉。我见过那些捡玉的人
满脸沧桑。匍匐在沙土的梭梭
让戈壁的春天,营养不良
没有玉了。好看点的石头也被皮卡运走
捡玉人最后一丝希望,蔫了
他们用锹在土层下挖掘
他们把四月的腰,掏出一个个窟窿
疲沓的山坡上,他们搜出沾满砂粒的馕
他们被生活硌碎的牙,已经丧失了
咀嚼的快感
太阳就要坠下很远的山坳了
他们没有起身的意思,干裂的嘴唇
除了越来越红的夕阳
还有什么可以促使它红润——
感谢阳光
感谢阳光!替我换了件崭新的衣裳
阳台上窜起来的花,重新点燃我
熄灭很久的热情。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我差点把窗棂都拆了
还是装不下一个完整的世界
阳光在书案上,替我写出第一行字
我发现段落间,每一个字的作用不可替代
一个个形单影只的字,站在一起
就是一篇文章,就是我一再寻求的力量
感谢阳光!替我换了付豁达的心境
洁白的云,不停地擦拭,让蓝天更蓝
它擦拭过我的心吗?怎么春天的那团火
在我的胸腔沸腾。简单的一次远眺
就让我捋着折射的阳光,看啊看,看到了未来——
舞蹈
少不了涂脂抹粉
少不了给世界的嘴唇,来点口红
她们窈窕的身段,让我对未来
有了那么一点冲动。好像青春
随时都能再来一次
她们在舞台上
腾挪旋转,表情丰富
她们齐整的手臂,一翻一翻
抖出了水的形状。忍不住
就想把一只手伸向后背,看是不是
有浸满湖水的鳞片,即将剥落
——与她们拥有的表演区域相比
我的舞台,不知要大上多少倍
怎么我,总是演不好自己的角色
湿地
这黄土,这水,这泥
这夕阳,这霞,这云
眼帘一下被谁扒开了——
足足几公里的景色,被鸟儿拓宽,扯远
呼吸变得顺畅了,像呷了一口烧酒
天空跟着就辽阔起来
我对敞的衣襟,哗啦啦地,像流淌的水
像呼啸的风,像猎猎的旗帜
我就忍不住叫了声
——好男儿啊!
黏土,恐浸不透水
浓情,怕流干了泪
一群鸟,又一群鸟,究竟来自哪里的惊吓
我只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一张密麻麻的大网,瞬间把我罩住
让我知道:这世上,真的存在孤独
这世上,确实有过寂寞
玛北
玛北。不算我到过的最远的戈壁
玛北的丘陵长势一向很好
被阳光持续晒着。坡上坡下的石头
颜色各异。玉化的,没玉化的
遍布每一座山丘
作为一种保护,它们没尽到职责
那些纵横交错的车辙
比斧子斫伐的印痕还要深
玛北已经遍体鳞伤,没了石头的玛北
离荒凉更近——
玛北。很好记的名字
我现在只想,尽快把它忘记
就当我没有来过玛北,就当我
从没听说过玛北的玉质
那儿
对你说起那儿
就是说到远方,就是说到故乡
说到泪水堵不住的家,和被思念
牵出来的爹娘
那儿荒凉。有山,有水,有汩汩流淌的石油
那儿生长记忆,那儿人心不古
活在那儿的人,压根不知道痛苦
干馍就葱,也能吃出幸福
那儿雨多,风少
那儿雪厚,冰薄
那儿最少的是戈壁
那儿最多的是绿荫
那儿是哪儿啊?
那儿说远不远,离心脏,只隔着一层布
那儿说近不近,离返乡,只差着一只脚
克拉玛依。我习惯在首都
这个偏远的城市,用那儿称呼您
我习惯在酒席上,朝那儿举起杯
——其实我的酒量很大
只是一提起那儿,一杯
一杯我就醉了
染发
被衰老侵蚀的生活,极易引发恐惧
随处可见的褶皱,不能论证大海
书籍的一页,翻过了,还能翻回
青春的裙裾,曝黄了,如何更新
——思维缜密,密如针脚
行为诡谲,诡如魑魅。这样我就能
约上春夏秋冬,四个贴心的兄妹
一起去染发。我注定要保持满头乌黑
求生的欲念,就是要揪住希望的金丝
不至于两只脚同时悬空
稚嫩的春妹领域很宽,她不停地鼓着腮
一会儿风,一会儿雨,辛勤得像只蜜蜂
即使整个世界都绿了,又能怎样?
她说青春的模版就一种颜色
纯粹也只有一种:要么葱郁,要么枯萎
二妹小夏,炙热的爱能把你煨熟
仅仅落两行泪,一个季节都为她躁动
她的腮,她的唇,是永不褪色的红润
她说生命的血管,不能有血栓
我唯一的哥哥叫秋,无所顾忌得像只耗子
他不间歇地啃着黄色的东西
编成麦穗的小辫子,都成了他
发号施令的旗语。统帅众多的动物、植物
包括人。那些疯狂的丰收景象
让他,忘乎所以
小冬是个老幺。小冬是臆想症患者
小冬以为把自己漂白了,这个世界就
没有污点。他忘了欲望这个怪兽
满世界你都堆满了白银,相互争斗的血
艳丽得刺眼,凝固着残酷
悄无声息的大雪
悄无声息的大雪,几万只天鹅
舒展的翅膀。偌大的一张天
承载不了飞翔的重量
——拂晓前,一棵被秋天扒光的树
罩上冬天的棉袍
紧挨路灯摩挲的雪花,没时间
在愉悦的码头停靠
何尝见过这么大一床棉絮
时光的手,纺出一首很西域的歌谣
雪。最终还是盖在大地上
像一块遮羞布,谁在拼命,拽着四个角
铺的那么规整,白色的,手术间的床单
雪落在雪上,白堆在白上
这场合,无论谁,都得把嘴捂上
免得一声咳嗽,一个喷嚏
“扑扑啦啦”,几万万只天鹅,腾空而起
把天,捅出一个深邃的窟窿——
雪地上
冬天臃肿得像个中年人
谁都得小心翼翼,最好,这个世界
遍布栏杆
栏杆算什么啊,你没看
那一堵堵高墙,把你我隔开
友情被一片雪,窥探着
友情的成色不足以,被阳光检测
——一只流浪狗,让一溜雪
在寒冷的冬天,发出温暖的呻吟
它的眼,清澈得像一个孩子
它肯定不知道,纯洁的雪
究竟盖住了什么
它肯定不知道,雪还会融化
泥泞的日子,会弄脏它白色
华丽的毛裘……
喀纳斯的雪是蓝色的
雪是蓝色的,不是白,真不是白
3600万像素的尼康,说出了铁的证词
蓝的。围巾一样柔软,纯羊绒那种
要说喀纳斯的月亮湾
怎么就冻不住
禾木堵不上的烟囱,艰辛地煨着生活
被历史稀释的白,擎着蓝天
已经零下60度了,它飘渺的舞姿
不会因为寒冷而停止,而僵硬
——日光短了。它金色的手,很难接近地面
料峭的风,在马鬃上凝结成霜
淬火的马刀,在雪的映衬下,光芒更甚
不是割草,还依然那么锋利
日光就这样被截成段,我怎么感觉
像是斫断了奔跑的速度
雪是蓝的。月亮湾的水,怎么都滤不掉
清澈的欲望。夏天爬到山腰的牵牛花
逆光的花瓣是透明的
一张不会说谎的嘴,骗了那么多人
虔诚的像山顶盘着的石头
这里的水,净身也能净心
长了霉斑的日子,需要一根
与冬天对峙的松针。扎在大椎上,你会看到
一块淤血。也许会头晕,也许更清醒
荷塘
在一处即将上冻的荷塘
返程的秋天把我摁住,像荷叶埋进水里
于是,我就有了荷叶蜷曲的锈斑
有了沧桑隐匿不住的胎记
秋天拥有过的绿,松弛在岁月脸上
一个少年到青年的演化,中年到老迈的进程
残酷到镜面,破碎得淋漓尽致
秋天没放弃最后一片,捞到树枝的叶子
荷塘就这样裸露给冬天
荷塘就这样轻率地,趋于平静
似乎陷于思考的,不止是涟漪
偶尔冒出的,轻微到叹息的水泡
让我发现生命的顽强。因为几条挣扎的鱼
而活力四射。云翳之后的光芒
不是光芒。是骨刺,卡在眼睑之间
荷塘。秋天最终丢弃的辎重
为什么一张荷叶凋零的画面
让我感动到湿漉。像爱情到来
甚至永远离开——
就算
稀薄的雪,被我踩出泥泞
我心痛的不是土路,我心痛的是鞋
因为土路不是我的,鞋是
就算被踩出板结,长不出草
就算一串歪七扭八的脚印
积满浊水。就算两条私奔的鱼卡在那里
游不出来。就算生活的肺塞满水草
泥窝子就是泥窝子
离开了流动,走不进海里
鞋是我的。上身笔挺的西装
不能赤脚匹配。就算是一双旧鞋
就算光,跌倒在鞋面上都滑不下来
鞋子是船的前身,鞋子
要把弯曲的路走直。船在痉挛中
把海面撑开
男人啊!在面对世界的当头
咬着牙,也要让一条跛着的腿
与大地形成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