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尕蛋家里养了一缸鱼,每天都有很多人去看。
尕蛋的爸爸是个钳工,鱼缸是他做的,他做的鱼缸那年很流行,也有很多人想求他做一个,很少能求到。
70年代,几乎每家的生活都有些拮据,人们时常相互走动,也相互帮衬。过去家里做饭和取暖都用柴禾和煤,柴禾用起来很方便,拎个麻绳朝屋外的山沟里走几公里就能背回一捆干枯的梭梭、红柳,也有单位专门派人派车,到几十公里的百口泉,拉回死了千年的胡杨,分派给大家。烧煤就困难些,除了按月计划分配,烧完很难再续。
尕蛋的爸爸是个青海人,工伤落下个瘸腿,技术好,人很精明。就在人们都在为冬天取暖缺煤而发愁时,尕蛋的爸爸倒没闲着,他找来几块钢板的边角料,熟练地做了一个模坯,让三个儿子用板车拉回不少煤末,取些土,用水和好,在门口的空地脱出土坯一样的煤块,晒干了码起来,当煤块烧,效果不错。于是,人们纷纷仿效,一时间,油矿上连煤末都紧缺起来。
那时入冬后,人们只能吃到几种菜,一是大白菜,二是土豆,三是大葱。尕蛋的爸爸像个熟练的家庭主妇,安排几个儿子捡来人们扔掉的白菜帮子,洗好了,里外都抹上辣子面,用棉线绑起来,放进几个大坛子里腌。不管什么时候去,他家的饭桌上永远都摆着一盘点了几滴香油的辣白菜,味道和现在流行的韩国酸菜一样。
做饭最让人愁得是炒菜炝锅的用油。粮店的供应是凭一家一户的粮本,具体当时按什么分配的,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细粮少,只够每家周末擀几顿面条,食用油则少的可怜。
离我们居住大约2公里的南面,有一个面粉加工厂和一个管理混乱的屠宰场(主要是屠宰牛羊),屠宰之后的羊肚子、羊肠子和其他杂碎都倾倒在空旷的戈壁,恶臭在几公里外都能闻到。尕蛋和两个弟弟就从新倒出的杂碎堆里检出好的羊肚子,并从羊肠子上扯下粘连的羊油。拿回家用烧碱洗净,肚子爆炒,羊油在大铁锅里炼,炼好的羊油盛到盆里,每次炒菜就用铲子挑一点在锅里,如此他家的饭菜总是飘着油花。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这些印象在我脑海里持续浮现。记忆中,尕蛋的爸爸是个能人,套现在的时髦话说,就是充满了智慧的普通人。
回头再说说尕蛋家养的几缸鱼。
鱼缸都不是很大,估计最大的有80公分长。缸体的结构由角铁焊接而成,手工用钢锉和砂纸打磨后,刷了几遍绿油漆;量好尺寸,把5毫米的玻璃划好,粘固使用的是木匠常用的普通腻子,调一些绿油漆进去,然后刮到角铁里,把划好的玻璃,小心翼翼地镶嵌进去;再锯几根木条,四面撑起,在屋子里慢慢阴干,装满水,看看有没有水渗出,如此,一个漂亮的鱼缸就做好了。
尕蛋的爸爸不知从哪找来的鱼草,一根一根细心地捆成把,底下坠一颗石子,放入缸内,绿油油地在水里荡漾。他家的鱼缸里,摆放着大小均匀的风嶙石,像微缩的假山,时间长了,会长出青苔,鱼在里面钻来钻去,煞是好看。
养的都是热带鱼,以红剑、朱砂剑、阴阳剑、黑玛丽、孔雀鱼和白条子为主。
夏天在鱼缸顶上放一个小型的自制的台灯,照着缸内,缤纷异彩,玲珑剔透。冬天就把灯泡上的罩子去掉,半个灯泡浸入水中,可以起到保温作用。
我几乎每天放学后都去尕蛋家,去了就一动不动地趴在鱼缸前,好像总也看不够。因为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娱乐可以消遣,除了让我着迷的连环画。我羡慕那些自由自在游在水里的鱼,甚至幻想过像鱼一样去生活。
尕蛋爸爸看我对鱼很痴迷,就主动送给我一个有两个巴掌大小,用于母鱼产卵的小缸,放了一把水草,捞了几条孔雀鱼和大白条子。我欣喜若狂,回到家就把它摆在最醒目的地方,也像他家一样拉了一盏灯。
虽说后来我们家也有了大点的鱼缸,也有了很多品种的鱼,但是尕蛋爸爸送我的那个小缸,陪伴我近10年,我都一直舍不得丢掉。
2009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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