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求得一幅字

标签:
原创随笔.杂谈 |
分类: 散文随笔 |
我眼中的刘亮程是个睿智而不失幽默的人,他那秋天收割后的地垄般的前额,呈现给我们的“光洁”度,让我们仰慕。兴许其他仍在写作的人,在他面前都会摆出一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神态,我却不然,除了我恣意的个性,友情驱使我一如往年地随意,反显得少了许多拘谨和做作,自然的交往让我对他多了几分信赖。他像一位和蔼的兄长,在远处关注着我。
《一个人的村庄》使他几乎在一夜间,红遍了大江南北。报纸、电台和电视台都把焦距对准他,我仿佛看到因诗歌而被冷落的刘亮程,流露出疑惑、困倦、兴奋和平静的过程。他出名了,随之而来的赞誉和花环簇拥着他,约稿电话,评论文章和出版信息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每个搞文学的人都想出名,甚至为出名抖出了浑身解数。这是可以理解也可以宽容的。但刘亮程不同,除了由一介苦书生转换为“20世际最后一个散文家”,新疆作家协会副主席的身份之外,他好像在适应的过程中,变得比以往更清醒了。
名气大了,架子也应该大才是,但他好像天生在这方面过于愚钝,只要朋友有要求,他都会想法满足。当然,原则是有的,譬如不为作品写评论,不为书籍作序,这是雷打不动的底线。哪怕关系和友情再好,这个底线都不能触动。因为我在他面前过于随意,当有一天说下一本诗集想请他给作个序时,他的脸部僵硬地像冬天冻住的湖面,连一丝微风都没起。只是言语间流露出来的亲切没有任何改变:我从不给人作序,这个任务对我来说过于困难了,写好我做不到,写坏人家不干,所以我从不开这个头。不过我可以破例给你的诗集提写个名。我就是在这时知道他从不为人写序的。他的书法我倒是早就听董立勃和黄毅说起过。
他比以往写得更勤奋。继《一个人的村庄》,又陆续出版了散文集《风中的院门》、《库车行》、《遥远的村庄》、《驴车上的龟兹》和长篇小说《虚土》等。他对文字的吝啬可谓到了极点,前些天我们在一起,他说起最近耗费两年时间完成的长篇小说,书名我忘了。写了39万字,完稿时砍掉了10余万字,让我们肃然起敬。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比刚出生的孩子送人要耗费精力。由此可以看出,刘亮程对文学的认真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他是相当聚敛人气的人,大家喜欢和他在一起,除了能满足一点虚伪的自尊心,听他谈话和参悟他极具魅力的面部表情,也是难得的幸事。我很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当他高兴起来的时候,他会露出与众不同的笑容。他人在笑的时候,五官都会集体行动,嘴、牙齿、脸颊、鼻子、眼睛、眉毛、喉咙和额头都会配合着运动。他不同,除了浸了血色而略微红润的嘴,因为笑了才咧开一些,关键在于他深邃的不大的眼睛,往下压着(好像不会向上),总是左右不停地环视着大家,使笑意丰富很多,几乎没有人能从中破译出一点刘亮程现象的信息,别人不能,我也不能。
因为知道亮程在写字,并且写得很好,我就在两年前提出索要一幅,他只是坏笑着,没说给也没说不给:我的字很有潜力呢,当然,既是朋友要,我就给个朋友价得了,一幅字一千元不贵吧,哈哈!过了一年,就是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我又一次旧话重提,他答应了没有,因为我过于兴奋喝得有点高,也没听仔细。
这天因为克拉玛依市文联主席赵钧海来乌鲁木齐,除了刘亮程,还约了《西部》、《绿洲》和《新疆日报》的几个朋友。亮程到的比其他人早,见我来就从衣袋里拿出一沓卷起来的宣纸,递给我:这是你两年间两次的要求,我刚写了给你带来。我小心翼翼地展开,果然,新写的,墨才干透。我把它用放筷子的小瓷器压着,挂在装璜的幕墙上,先后到来的朋友纷纷围拢了看,我一副自得的样子:啊!这是刘亮程的手书真迹,我一定把他裱好了,挂在家里的显眼处,放着让他增值。亮程不失时机地插了句话:好好放着,现在值一万,一年一翻番。引得朋友们都笑起来。
我对书法不胜了解,他的字写得很洒脱,一气呵成洋洋洒洒。他为我提了“诗言志”三个大字,中间的言很有个性,他把“口”去了,像是要告诫我,诗歌是生活的感悟,与生命衔接,只有踏踏实实地写,不求他人和自己评说。下方特别写了几句话:古志字乃心中所藏,不可言,不能言之意也!诗人郭志凌存,刘亮程书。右方加盖了篆字印章:一枚椭圆形“亮”,一枚方形“刘亮程”,左下角加盖了稍大的正方形篆字印章:“刘亮程印”。稍感遗憾的是漏了年月日,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为之。但感觉他是用心的,为他的字,也为朋友吧。当然,能被刘亮程这样的大家呼为“诗人”当干几大杯,其生无憾。
席间,大家尽兴,亮程也尽兴,他对我开心地说,我下次再给你补一幅:色无界。正好一对,可以完整。我不知道他说的完整是说他的字还是说我的人,不管如何,好歹又能多讨幅字,何乐而不为呢!我乘机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了,敬他,敬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