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之旅
(2008-12-28 23:13:49)
标签:
诗歌沈天鸿文化 |
分类: 诗歌 |
薄雾中的河流,太阳像一盏灯
被看不见的手掷进
它自己朦胧的光里
这是早晨,一切都已变成白色
带着深秋的寒意,呈现给视觉
但一切仍然像
有月光的夜晚中的它们那样模糊
仿佛它们还未成形,它们还不能
辩认自我
只有声音是清脆的
喧响,移动,嘈杂
像切开雾那样又突然被雾吞没
然后依然是水流动的声音
突然大了起来,在大中碎裂
似乎撞上了秋天河床中
某处突然裸露的石头
观察是困难的。糊里糊涂
这就是与事物同在的方式
雾提醒这一点,雾的提醒
在一个人醒悟之后无处不在
真实的万物,只在倾听中生长、变化
真正的河流,从不在已知的两岸之间
而像雾一样辽阔,区别又包容着
它不得不区别和包容的一切
因此空虚而又充足
流动而又像静止
雾逐渐变厚,取消时间与地点
但迫使人
与因行走而不断消失
又不断出现的地面
更加紧密地结合
什么样的结合?中间隔着雾
雾使雾中之物产生铆在一起的渴望
但生命仍然像死亡那样
各自、孤立
就像雾,没有窗口
雾里面充盈着
整个世界的秘密
让近在眼前的也显得苍茫
所有的苍茫,都没有谜底
雾霭仍在徘徊,在可见的
不可见之间
风表明着又一天的方向,它长驱
但并不直入
雾顺着它向隐藏的辽远倾斜
它们允许活着的东西进入,它们
雾和风和方向,都空空荡荡,接受
一切存在的事物,包括水面
那儿,星星仍在浮萍上开花
时间,正缓缓移过
雾现在向远处的山扑去
山漂浮着,离开了大地
笨拙,坚定
悬在危险的边缘
晃动而不自知
但那是一种假象,气功师的魔术
这个早晨我见到的都是魔术:
速度在细节那儿加快了
停顿下来并摊开的是不真实
然而意味着更多的结果
我是看见所有雾的那个人,雾变化着
从一个时代
到另一个时代
从长满青苔、鳄鱼出没的荒原
到汽车蜂群一样起伏、跌倒
并没有雾的高速公路
该死的雾。可爱的雾
万物在其中死去又活来
我体内也有雾
它常常离开它的住所
自行在空气和风中无声地展开
重要的是,必须能够听见
还未发出和永不发出的声音
像苹果在深秋褐色的枝头
疯狂摇晃
拒绝却又服从于
倾听的万有引力,保留差异
重要的是看到这些声音中的形象
它们变幻着,它们活了多久?
它们是我和我所处的世界< BR>抽象的实体
还是具体的幻象?
那里面有不可解释的声音,也有
鸡鸣狗吠,婴儿的啼哭
和老人最后的咳嗽
我们称之为“生活”
在建筑和非建筑之中回荡不已的
等等声音
但它更像梦的声音,饥馑于雾
饥馑于某种暂时还不能确切的东西
穿过那么多雾
仅仅为了到达而急速地
始终在途中,一直在途中
那么多在途中的东西消失了
它们等待着第二次的诞生
它们现在是一种可能
那么多可能,一一向我接近——
可能就是生命,当它们获得表象
它们就会像人一样
四处走动
它们是任何东西,因此
它们是同一种东西
等待着与我们相遇
从而被发现
这些是意料中的事
就像春天
每年都会
在冰雪中带着花朵回来
一万年,中间有些断裂的
如同现在这样的间隙:无始,无终
陌生的迷茫中没有方向
空间仍然空旷无物
却已经在瞬间被填满
无关紧要的间隙
一万年中未被记录的部分
一本书中断续的几页: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空白像风
席卷目光,显示出重要性
与其他各页互为重要性,并且
变成最重要的——
无,总有大于有
我们要忍受的,正是无
必须要忍受的
一无所有的黑暗中
自然界毫无意义,不接受人类的情感
雾里有霜。
霜下是被抹去的
比雾和霜更寒冷的大地
有一片土地被犁过了,一垄垄
延伸的泥土的波浪
朝南的那一面是黑的
泥土的本质以黑色构成
它坚持着,除了死亡
万物没有接近它的方式
雾和霜也不例外,即使世界
也只有九支蜡笔的颜色
而冬天
只需要三支,不到一半
却仍保持着完整的整体
这肯定就是我向往的
我认识我的方向
它正在没路的地方,在
雾和霜的双重寒气中
倾泻出来
一个人尽量走远
有别于两个人一起走远
而不同于秋天中的落叶
永远相似,它们肯定不会
变成春天的蝴蝶
颗粒归仓,夜晚
浓重的寒霜和月光
会使田野白茫茫一片
间或的犬吠梦一样飘动
又突然停住,草垛的阴影里
回到村庄灵魂,似乎记得
所有曾经经过的秋天
一个人在独自行走
许多年以后,风送来了
他孤独的足音
那是一个夜行者的孤独
以及一个孤独但完整的
有别于这个世界的世界
它有时将黑色换成白色的,将夜
改写成雾
“你是谁?你为何会活在
这漫游的雾气之中
谁是与你生命相似
但又不能进入你的生命,有着
他自己生命的
孪生兄弟?
这是你一直生活
却从未到过的地方,这是你
已经出走,却最终不能走出
你必忍受却又不知道
忍受的是什么
而必须歌唱的地方
你一直生活在一无所有之中
你还将穿过
一连串独一无二的一无所有
到达那白雪满头
万物之源的自己
没有了自己,万物
与人有什么关系?
你将如何成为你所看到的
一个并非内心世界的
自然的一部分?
有雾与没有雾,看到与没看到
又有什么区别?”
我同意。同意
就是无话可说
空气因为潮湿而变重
鸟类得到了警告
它们没有出现,有翅膀的
放弃了翅膀与天空
没有翅膀的
如何飞上天空?
淡淡的腥味。那是受伤的
血的气味?
它混淆于夜雾给人的
乳汁的错觉
这两者,都会令人窒息
宽阔、重叠的寂静
史蒂文斯的老鼠
在池塘边出来观望,像一个
超级的现实主义者
噢!生活中无处不在的老鼠
看见你们
我就看见了生活,看见了
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不亲切但熟悉,不可拒绝
当你沉默不语
回声反而增强了——
四周的寂静,和一切声响
都是你沉默不语的回声
一种启示,但也可能是
一种歪曲,需要询问
你试试看:所有的询问都被
雾气吞没
变成回声返回,成为
对自己的质问,永不宽恕
风已经吹起,风是盲目的
但它已经吹起
就像真理,深入迷茫的无知
在吹动中自己也被吹起
它暂时什么作用也不发挥
但是快了
时间就是不断到来的世界
有一霎那,我忘记了判断——
被风吹动的雾这么美!
它们轻柔地拂动,宁静地喧嚣
越是洼地积聚得越多 ——
洼地就是最高的群山
被总在最高处的群山
被总在最高处的云雾簇拥
这是无知造成的假象,但也是
对高与低的新认识
风改弯了雾,片刻间
世界由雾的运动和稀释
决定构成
那么多逐渐出现的事物
渐渐有了裂缝:内部的影子
从裂缝中伸出
以逐渐加深的黑色,朝着
逐渐到来的明亮欢呼
在一切重又变得熟悉之前
我努力保持着陌生:
经过并非到达。这是我
多次经过
却从未到达过的时间与地点
为了我所见之物
我必须继续穿越这
远非最后的雾
这每一事物提问与回答的
永远移动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