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寒,我应邀请来到乌镇,品美食,居民宿,游西市河。
两岸老宅虽翻修一新,但小桥流水,古意处处可寻。
我素爱水,爱在静中求动,水是沉默不言的,里面潜藏着无数奔腾的时光。人是爱显现自己的动物,久居都市,心灵躁动,但每每临近江南水岸,一切烦扰便烟飞云散,在平静的水面中归于空寂。那个月,我从杭州直下桐乡,探访乌镇,又回到上海,再空降北京,继而赴美,辗转亚特兰大、东京和上海之间。
人生等寄客,何人不在漂泊中。一汀一洲,从容自在,心不被物所系,管它南北东西,处处便是家。
当下即永恒,永恒即当下。
我脑中一直有个小故事,它发生在梦中的桃源镇,它可以属于任何一个时间节点,宇宙浩瀚,转眼之间就是千年。站在水阁上,望着对岸的水码头,和河道深处隐隐约约的石桥、宝塔、苍树、飞鸟……突然觉得这座小镇是空的。歌台舞榭依然在,戏中人儿何处寻。
它和世界上任何一座古老的水中小镇一样,有太多岁月积淀的秘密,那些秘密藏在水里,藏在吱呀作响的门板里,藏在哑然无声的青空之上,藏在老去了的人们的记忆里。
秘密没有真相,如历史,历史的真相只有历史自己知道。诗人愿意揭开秘密的一角,如酒娘揭开酒盖一样,看看其中藏匿着的究竟是什么?诗人惜墨如金,酒娘过滤杂陈,只取精粹。
留下悠然,荒穹碧落中,自由游弋。
我想起南宋擅长画水的马远,不管《苇岸泊舟图》是否出自他手,但那幅藏于波士顿美术馆的水墨画如一块细碎的石子,于空蒙烟色中叩击我疲惫的心灵。
天水一片,含糊不分,远山空寂,苇枝散乱,野岸无名,一舟横卧,一人撑篙,舟似动非动,人似醒非醒。
世间混浊,淡退了无。天地辽阔,乾坤为舸月为蓬,飘出尘寰的灵魂在低洄的涟漪中畅游无碍。
管仲姬有词云:“人生贵级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
《天河》(Heavenly
River)不是悲剧,深流的静水是熙光和莲心最好的精神归隐。
里面借了几段历史:
莲心第一回上街买报,1932年的沪淞战役,日军攻临上海。
熙光带来的新话剧,1937年上海抗日救亡二团曾去乌镇宣传抗日。
最后桃源镇沦陷, 1937年11月9日,金山卫失守,日军攻进乌镇。
至于小说中的店铺、桥名、街名、时间,有实有虚,一切为情节架构铺陈,无需考证。
离乱中的爱情,似风中烛光,雾中之尘,水上浮叶,似瞬息间灰飞湮灭,与黑夜共济时,却又以另一种状态融入世界。
只有从容洒脱,身外之花任它开落,绽放朵朵纯然自在的笑靥,在宇宙这条宽广的河流上,永不凋谢。
是为序。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