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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手术(三)最后一个年

(2018-12-03 09:4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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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此情不待·父亲

2014年的春节是1月31日。
1月7、8号从北京回来,这中间的二十几天,父亲在努力地,尽乎拼了心力来过这个年。

他就是这样,总是尽量照顾着大家的情绪,虽然日渐形销骨瘦,虽然在夜晚时分一个人假想了一遍又一遍的终极问题,他还是隐忍地不肯在我们面前透露一个字。

实际上这个年,我们心里都凌乱不堪,但都努力地营造一种和旧时一样的热闹的氛围,而我怎么也伪装不好,妹妹一进门便虚寒问暖地与父亲聊天,正面间或侧面地引导父亲和母亲,而我一旦捕捉到妹妹的弦外之音后,立刻不能自已,又担心被父亲察觉,几次悄悄开了门,立在门外调整情绪。

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我在厨房蒸包子,满屋的水气撞到玻璃窗上,玻璃上就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他说,还有多久就熟了?我说马上。他收拾保温桶,我嘱他给父母送一些。

听得见偶尔有水珠跌落在窗台上,便见水花四溅。蒸锅里冒出的水蒸气“哧哧”地顶着锅盖,我想像着父亲一大口咬下去,包子凹陷下去,再一大口下去,包子所剩无几,最后吃掉余下的,一抹嘴吧说,好吃好吃。

借着热乎乎的水汽,我一边擦灶台一边擦油烟机,他在一旁看新闻。
我说,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说,什么事。
今年咱们回我父母那里过一个年吧,自打结婚,我再没回我家过过年。
他愣了一下,没吱声。
叫上妹妹一家一起,弟弟自然在的。
他没吱声。
我说,也许这是父亲最后一个年了……

年三十那天,我和妯娌在厨房忙上忙下,清炒荷兰豆的时候忘记放盐,烧妥的肉往上端的时候发现切好的葱姜蒜还在案板上,妯娌说,没事,现在放进去也行。一把将它们抓起来撒进去。又说,做菜不拘于常规,各有各的风味,我俩相视一笑。我笑说,这是老了吧,竟丢三落四的。

晚上的时候给母亲打电话,一大家子正在妹妹家热闹,妹妹说,姐,那边忙完过来吧,陪咱爸妈玩一会儿。
年夜饺子提前包,提前吃,然后说乏了想回去歇了,这才出了门,踩着一地炮屑往回走。

家家的橱窗里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普天同庆的喜悦感洋溢着大街小巷,街道少了以往的嘈杂,街灯如数全部亮起,我裹紧大衣站在无人无车的十字路口,等迎面的红灯转成绿灯的那一刹那。

想起母亲和我说,她十九岁嫁给父亲后,再没能回娘家过一个年。

有一年带着年幼的我们三个,千里舟车劳顿地回到日思夜想的家,母亲大包小包地将每人的新年礼物一一送达,姥姥日日换着法地做着母亲念叨的那些家乡的味道,到年三十的那天,母亲发现姥姥面露难色。

约定成规的乡俗,是姥姥这一辈人死守的规矩,因为即使是小门小户的庄稼人,家里也有几条汉子守着那几亩薄田和屋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也不敢冒着祖辈流传下来出嫁的女儿不能回娘家过年的大不韪去冲撞支撑一家命脉的男人们。姥姥也不例外。还有舅舅们,舅妈们。倘若家里有个三长里短,母亲是要遭人无休止地责怨的。

年三十吃过中饭,姥爷套了车,送我们离开。姥姥一直送到村口,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泪,母亲几度哽咽着说不出话,姥爷嘟囔一句,越穷越讲究!

应该是父亲第三次手术后吧,2011年左右,那年中秋前的一天,母亲把我和妹妹齐齐叫去,说了一件事。

她说,我曾经憎恨那风俗,那条规矩把我活生生与故乡剥离,我生了你们俩个后,心里就想,再不让你们重步我的辛酸,家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没有那些穷说道。

她抹了一把眼泪,用方言骂了句粗话。

前几天街坊邻居来看你爸,她们说,常见你们姐妹来,怀疑是不是不避讳那几个节日冲撞你爸了,母亲说。

妹妹当即就哭了,因为妹妹没有公婆,常在母亲家过节。我除了没在家过过年,其它节日偶尔会在。父亲在一旁急眼了,用近乎斥责的语气吼母亲说,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别往孩子们身上赖!都什么年代了,陋俗!

那你倒好好的呀!嫌我陋,你怎么那么不知好歹!
父亲哎了一声,回卧室躺下了。

母亲随手掀起沙发巾擦抹眼泪,又骂了一句粗话。

她说,你爸病成这样子,还是避讳避讳吧,邻居们说,除了春节,以后正月十五、中秋节、腊八节这几个节日你俩在掌灯时分都不要在,万一你爸的病就此好了呢。
……大哭。

这是一场什么病啊,逼得母亲,逼得我们只要对父亲有不利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惴惴不安与自责。妹妹从此背着一个愧疚,一遍一遍慌惑不安。那些了解的科学,那些学过的知识,一刻间被那些曾鄙夷的旧习陋俗冲得堤决坝溃。

父亲的最后一个年,我终究没能回去。为着冥冥的旧规能为父亲除去哪怕一点点身疾,明知不可能。

年初二的时候,终于回到父母家。父亲穿着我们买的新衣新裤,脸上泛着开心的笑,但却觉出,他所有的外在都是用了心力在表现,那身衣服和这个节日怎么也掩不住他虚极了的内在。

他的手,凉而瘦。
他的眼,深陷而滞涩。
他的皮肤,黄而黯哑。
他的呼吸,游丝一般,他的声音,胸腔没有足够的压力推出气流,每说的一个字都浮在气流之上,空的、虚的、轻的、断续的。

从北京回来还不到一个月……

他说,父亲此时不止于病痛的折磨,还被那场无果的北京一行折磨着。
我不让他再往下说。
我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不是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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