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红杏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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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的终点是一个小站,当我们随着人群走向出站口时,我听见周围人大部分都在讲方言,是父母讲普通话时夹杂着的那种腔调,不过,他们讲得更浓郁,相互一开口,黄土地味道的筋筋骨骨就都显现出来,有人说玉米,有人说土豆,也有人说清明前的那场雨。
随后转乘中巴。一路吱呀吱呀,大约比马车快些,售票员立在车门口,抓着一把零钱,扶着车门框,嚷嚷着车马上就要开了,招揽着人们赶紧上车,这个马上,马上了近四十分钟,才真正驶入正常的速度。车上的这些人,就都是乡邻了,只有我们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于是有人和父母攀谈起来,然后一车子的人都与我们攀谈起来。
下了中巴,还要步行十几里地的小路。快要进村子的时候,我听见对面山坡上传来这首歌。
“桃花花你就红,杏花花你就白,翻山越岭我寻你来呀,阿格呀呀呆”……天地空旷,歌声响遏行云,一声入耳,心神俱振。牧羊人的歌声将我带入一种临境之美,这荒野,这村落,这划响天际的羊鞭,都让人遐想万分,这想像中的美好无关饥饱,他一亮开嗓子,十万朵桃花、杏花就呼啦啦地开成一片,他的歌声,让我觉得,他一定正经历着一段恋情,我开始为他构筑一个美梦。
我问父亲这是什么歌,父亲略思考一下说,竟不知道歌名,但会唱,并说村子里的都会唱几句,不过是乡野小调。说完,他也放开啜子和着牧羊人的歌声,长一声短一声地唱起来。他唱歌的表情挑起别致的韵味,这荒秃秃的原野,便觉浅草丛生,而后一层一层漫过来,盛大的憧憬涨满心田,意欣欣,而思殷殷,这场面入了耳目,自然地,在后来会留意这首歌。
前一阵子听到央视民歌大会上的《桃花红杏花白》时,感觉却不同先前了!
年轻时听它,为悦耳;如今听它,是动心。
正如年轻的时候读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被它工整的字面对仗和意象痴迷,赞叹元稹的笔头太不一般,汉字被运用到如此,大概不多人吧。年岁已长时,略经历了感情上的事,才发现,那个时候的痴迷,不过是耽醉于一种浮意,它其中的含义,刻骨而绵长,还有一种临渊的寂寞。
现如今听《桃花红杏花白》,想像画面的重点再不是叠次而开的桃花杏花,并且,再无需去想像一种恋情来将一种情感填满,更无需缀补被隔千山万水的情节来充盈留白,旋律和歌词里分明已积攒了满满的“不得”。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穿梭在光影里,谁的心中都有一个不能企及的远方吧?一个人或者一座城,一个念想或者一种追随,思想总在暗夜里数度冲破茧壳,黎明的时候,又将身心蜷进按部就班的日子里,夜晚决定的事,天亮的时候又逐一被推翻,夜里滋生执念,白天生出冷静,日日战斗,日日难分胜负。
拖地擦桌子,洗衣做饭,闲下来喝杯水,放开这首歌再听时,突然地,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