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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薛涛红笺 |
分类: 我自倾杯·随笔 |
我多用“笺”字,大概是因为“薛涛笺”的缘故吧。
《薛涛小传》云:“涛,侨止百花潭,躬撰深红小笺,裁笺供吟,应酬贤杰,时谓之薛涛笺。”
我有时会想,薛涛在每日午后,穿着宽松曳地的白裙,松挽着发髻,只斜插一根银簪,把收集来的胭脂木浸泡在水里,看着水色泛红,然后捣拌成浆,加上云母粉,渗入井水,剩下的时光,她慢慢看着纸张风干,看那些似隐似现的纹路如同松花般慢慢在纸间开出来。
当墨滴下来,触到红笺,墨吐馨香,气匀兰室,窗外兼或有三两声鸟鸣,会有一案落花,半窗疏竹,是不是这样的景致,才配得上美人满满的情思和临尘而立的风华!
这红色小笺仿佛能够收拢流水和月光。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墨迹一但晕开,那些隐于心底的诗意就会漫过指尖和千山万水倾泻而来。纵然花雕微凉,笔锋起起落落,已然把致美幻化成词令,倾诉,摆渡,安放。那温暖的红色,小尺幅的细笺,该是对生活的一种热爱,是个人魅力与品位的一种认定。
大才子元稹虽曾为她穿风度雨,一路向蜀,并有一年相濡以沫的时光。可就是这个一边吟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叙述是相思,一边又能别有新欢。
谁又能说元稹对薛涛没有付诸真情呢?只是这真情于薛涛而言,她作足了倾其所有的准备,而于元稹,或许只是对她预谋了一下,类似蜻蜓点水般,尽了感观上的欢娱就够了。接下来,一路调任,一路风花雪月,她们都似他橱中的锦裳,多一件不碍,少一件不惜,爱情来得太容易,爱来爱去没了反应。好在薛涛能够自知,斩情丝,断乱麻。“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露水情缘,朝生暮死,何必恩恩怨怨纠缠不休?
有两种人,该是用生命去珍惜的。一种是常流泪的人,突然为你流血;一种是常流血的人突然为你流泪。可惜的是薛涛没遇到一位可以为她流血或流泪的人。比起柳如是或陈圆圆,她的刻骨铭心算是白白辜负了。
薛涛的《十离诗》,读来虽工巧,但总觉得有种“低到尘埃里的感觉”,有种不得以,有委屈,更有悲戚之感。聪明如她是很清楚自己像条没有生命的藤,只能依附韦皋而过活,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在这个时候哪个更重要?不若“莆草韧如丝”吧。
花开是因为内足的外现。人美,又何尝不是,即便涉过有如芒针的荆棘与重重叠叠的凉意,她总会在恰当的时候,选择能够让诗歌开花的地方,并安顿,落足。
“枝随南北鸟,叶送往来风。”8岁时一句闲吟,却成了偈语,不能不说,生命暗合着许多预示,逃不脱,躲不掉。幸亏薛涛有男子情怀,如若只一味闺帷香粉,当美人迟暮,繁华落尽,满目哀怨,如何还能“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王小波说:“似水流年才是一个人的一切,其余的全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所以要“强忍委屈和悲痛,活在这个世上”。至于“不施椽瓦,而风雨莫及,冬暖夏凉,而红尘不到。”像是一朵没有悬念的花儿一直开在幸福的方向,语言,耳朵和眼睛通通可以省略。
至此,我突然觉得自己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正值三月,溪水潺潺,朱门轻启,她穿着宽松曳地的白裙,松挽着发髻,只斜插一根银簪,把收集来的胭脂木浸泡在水里,看着水色泛红后,匀匀地捣拌成浆,加上云母粉,渗入井水,剩下的时光,看花信迭至,并以此为引,提毫放墨,潜入一首律绝,静静地与它们相依为命,于每个午后,细斟那些似隐似现,如同松花的三千纹路如何在尘世间慢慢氤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