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霸王别姬》选段。

想来，任是谁也会被她软软的身段着迷，更重要的是她对于生命从容的交付，先惊，而叹，再唏嘘，而陡生敬佩之情。

楚霸王的营帐扎在垓下，帐外篝火凄凄，虫鸣窃窃，兼或几声乌骓马儿的嘶鸣，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帐内这位一向意气风发的霸王对着爱姬说：“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时常会想，聪明貌美如虞姬，在听到他的这一叹时，是否已然暗暗将自己的生命轻轻的，安放在了一个逼仄的角落，寒，如剑光，绝，如剑锋。

 虞姬慢慢从楚霸王的腰间取下双刃剑，一个转身，一个回望，尽是痴恋与绝决。虞姬背过她的王，拂去泪水，揉进万千思绪，微移双步，借着烛火摇曳，流苏颤颤，将一腔柔情注入剑里后，她要为她的王最后一舞。

她慢慢舞起来，她将双刃交架于面前，于颅上，奈何双臂撑不住四面的楚歌声声。于是，身体慢慢，慢慢地向后仰，似是招架不住欲倒的山河，更抵不住生命当口的情劫。那枝横在发间的步摇晃了晃，夜色下，所镶珠玉灿人眼目，双剑寒光熠而生辉，倾刻间，人影，歌声，剑光，气息混在一处，意切切，泪籁籁，惊了垓下，乱了霸王，至此，楚王一口尽饮，喉底发出：哇呀呀……，虞姬虞姬奈若何！

虞姬顺着过往的一幕幕，挥舞双剑，衣袂翻飞，气息与身影交叠。

那双剑一出，想起霸王横刀立马时，一收，似是函谷关逐敌时，张弛之间尽是那不忘的少年；双剑合一，纤指横在眉间似是少女情窦初开时，吟唱之间尽现缠绵。楚王已然碎了心胸，犹如困兽对天狂嘶。虞姬慢慢将剑双擎，然后斜斜地，斜斜地刺下，安静着，一动不动，仿佛在看凝滞的夜色被利剑刺破时漾出的温度，她又微微挑了挑剑锋，想是要挑开罗帐内外徐徐缭绕的沉香。她想，她为情死，他为卿生，此生无憾了。然后慢慢蹲下，旋过身体，望着她的王，慢慢吟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吟罢，一挥双剑，落红满地，山河生凉。
   

项羽之痛，江山美人乌骓马，虞姬之痛，她的王她的情。

从此，她在他的生命里凄美谢幕，他在滚滚的乌江之岸愧疚终结，楚国在自家的歌声里郁郁换幕。虽不完美，却也惊天动地。

每每看到这里，总是不能自持。

在乱世，美人与英雄的爱恋，大都是行走在刀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踩翻刀背而游移刀刃。痴情是把双刃剑，一面割着自己，一面割着心爱的人，纵是不舍，也相守不得，或丧在马蹄下，或隐在锏戟里，那些美好的时光，恰好在它们的夹缝里慢慢滋长。那些摇晃的山河，纷飞的战火，漠视和悲离，用尽了爱情来做背景，即觉苍古悲凉，又觉爱之旷远。

后有清朝诗人何溥的《虞美人》诗云：“遗恨江东应未消，芳魂零乱任风飘，八千子弟同归汉，不负君恩是楚腰”。

后来有传说，葬虞姬的地方生草能舞，人们称之为虞美人草，朝朝随风缠绵而舞，不肯将息。

虞美人

文/葵

剑横项颈香消刃，报得君恩尽。

楚城今夜起悲歌，一缕芳魂零乱没星河。

落红皆化美人草，遗恨知多少。

后人自此费唏嘘，一夜江山万里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