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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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随笔 |
我当着小菊的面调戏女演员,被保卫当场拿下。
那年省京剧团到我们厂去慰问演出,演的是《西厢记》。我和小菊都去了。我们两家的大人都坐在第一排,我、小菊和几个孩子都挣脱了大人的束缚,跑到台前看。当时我的身高刚刚比舞台面高半个头,我趴在台沿,露出两个眼睛,向上看。演崔莺莺的那个阿姨真漂亮,我当时看得都呆了。她穿的古代的衣服真好看,比大人们色彩单调的中山装好看一万倍。阿姨一边唱着,一边往我这个方向款款地走了过来。我当时兴奋极了,忍不住好奇心,伸手去摸阿姨的裙边,想看看是什么质地的。阿姨轻轻地扫了我一眼,很优雅的提着裙子一拂,就走到另一边去了。
这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冲过来,右臂上戴着一个写了两个字的红袖章。他恶狠狠地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扯到一边的角落里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被捕,心中惊恐万状。小菊也吓傻了,小嘴张得大大的。
我爸连忙猫着腰跑过来。
“管好你的孩子!”保卫员把偏门拉开,我们几个一起走到剧场外面。爸爸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同志,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在当着保卫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之后,爸爸终于把我领回了座位。我老老实实地呆在爸爸身边,一直看到结束,但是再也没有心情了。
人生中第一次调戏漂亮姑娘就被抓,这给我留下了深厚的心理阴影。但是小菊颇有后妃之德,幽闲贞专,又不嫉妒,对犯了错误的我不抛弃,不放弃,还愿意继续和我玩。小菊真好。
小菊是邻居家的小女孩,比我小一岁,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菊很漂亮,但是我当时还不太意识得到这一点。我们的工厂是和周围农村融为一体的,我们经常在田野里欢跑。油菜花开的时候,一连几里金灿灿的一大片,给那贫困的乡村平增了不少富丽的味道。小菊有时候隔着一块田向我跑来,一边跑一边笑。我们当时都很矮,隔着油菜花,互相都只能看见对方的上半身,完全看不到腿的跑动,所以小菊就像是平平地在花海上轻轻飞掠一般。许多不同颜色的小蝴蝶在花间飞舞,环绕着小菊,我觉得小菊就象仙女一样。
有一次我捉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由于出手较轻,那只小蝴蝶没有受到太多伤害,活蹦乱跳的。我把它送给小菊。小菊很高兴,学着我的样子,用两根指头夹住蝴蝶的翅膀。但过了一会,她又发愁地说:“不能总是捏着蝴蝶,它会死的。”
“那怎么办呢?”
“孟哥哥,你想个办法吧。”
要是在家里,我们可以用线把小蝴蝶拴起来,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线呢?我皱着眉头假装思考得很深沉的样子。小菊瞪着她漆黑的大眼睛,很期待地看着我。那情景很象一个假诗人在火车上诱骗一个无知的文学女青年。
风儿在田野间吹过,小菊的头发在风中丝丝飞舞。我突然灵机一动:“小菊,我用你的头发,把小蝴蝶拴住,好不好?”
小菊高兴地拍手:“好,好!”
主意是好,但操作起来极为麻烦。我要小菊仍然捏住那小蝴蝶的双翅,举到头顶上,而我则挑出她的几根头发,很小心地把小蝴蝶的腿缚住。等到完成的时候,我已经憋得满头是汗,小菊的手臂也酸得不行了。
那白色的小蝴蝶在小菊头顶一两寸的高度翩翩而舞,飞累了就停在小菊的头上休息。我一生中再也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蝴蝶结。阳光干净,翠谷幽明,我们的笑声就如青蛙在荷叶上跳动一样,一节一节地跳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也许是风吹的缘故,也许是振动的缘故,也许是头发自身的柔韧性,我用小菊头发打成的结最终松开了,那只白色的小蝴蝶挣脱了羁绊,轻盈地飞开去。我和小菊向它挥手告别。
到了夏天的晚上,各户人家都把竹制的凉板拿出来,用凳子架起来,在底下点上蚊香,然后躺在上面乘凉。各家的凉板排成一排,青烟缭绕,大人们拿着蒲扇纵谈三国,或者下象棋。如果不是在穿着上有点不堪的话,还真有点群仙聚会的感觉。爸爸聊得高兴时,有时还得意地吟两句诗,什么“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之类的。我们这些孩子也夹在中间听着,或者互相打打闹闹。
有一次爸爸去小菊家的凉板,和小菊的爸爸罗叔叔一起下象棋,小菊就跑到我们家的凉板上,和我一起躺着看星星。我们那里的空气没有受到污染,夜空清澈,群星耀眼。我们两个就把脚板互相踩着,贴在一起,在空中乱晃悠。我们晃呀晃的,好象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晃下来了。小菊的脚很小,很柔软,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记得。
有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玩过家家,总是我扮爸爸,小菊扮妈妈,别的人全是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但我从小就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有一段日子,我只和小菊在一起玩,把大鼻涕、朱屁眼他们给忘在一边了。在没有我的英明领导的日子里,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直到现在都很困惑。
我经常给小菊讲故事,而她总是很高兴地听。我现在记得给她讲的一个故事就是《白蛇传》。其实我懂什么《白蛇传》啊,就是给她讲那次京剧团来表演的《白蛇传》内容。《白蛇传》、《西厢记》两场我都看全了,并给女主角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小菊只看了后一场,所以只能靠我的转述解渴。记得我是这么给她讲故事的:
“白蛇和青蛇一人手里拿一把剑,打转转,练武,练武啊!”
“然后她们又开始练武,练武……”
“许仙是一个男的,笨蛋。他被白蛇吓死了。然后白蛇就和法海一起练武……”
我和小菊天天在工厂子弟学校校园里游玩,渐渐地老师们都注意到了。有一天,我们手牵着手,刚刚走进校门,苏老师就发现了,叫喊起来:“大家快来看,刘小慧家的小两口来了!”
妈妈被老师们喊出办公室,大家簇拥着看着我和小菊。我们看见老师们笑,也不在意,继续往前走。苏老师喊:“孟孟,过来!”
我说:“干什么?”
“你妈妈找你有事。”
“我妈妈找我有事,会自己喊我,不用你来喊。”
老师们相顾讶然,发出“呵——”“呵——”的惊叹。妈妈也笑了,说:“孟孟,不象话!苏老师喊你过来,你就过来嘛。”
我和小菊一起走了过去。苏老师弯下腰来,笑眯眯地问我:“孟孟,你和小菊是不是小两口呀?”
我看见苏老师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不怀好意。但我仍然满头雾水,因为她说的这个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我问妈妈:“什么是小两口呀?”
众老师大笑。苏老师说:“小两口就是结婚的两个人呀!孟孟,你想不想和小菊结婚呀?”
咦,这个问题还真没考虑过,我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老师们更是乐不可支。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不是流氓,我是情圣。所以最终我对小菊说:“小菊,我们干脆结婚算了。”现在回想起我当时的口气来,颇有一些霸道总裁的味道。
小菊黑黑的大眼睛很迷惘地看着我。她似乎也感到这是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她想了很久以后说:“我要去问我妈妈。”
此处应该有音乐渐起。主题歌吉他弹唱:
山洼洼里蹦来一辆绿色小吉普,
太阳底下农民伯伯汗滴禾下土。
映山红的幽香,在你脸上吹拂;
小溪里的波浪,在你眼中漫步。
拉着你的小手,我们翩翩起舞;
扎起你的头发,我们歌声一路。
你芳龄四,我韶华五,
郎才女貌如此般配羡煞王老五。
你的裙子风中飘扬,好似凌波微步;
我的裤子打满补丁,显得衣冠楚楚。
嫁给我吧,小菊,
我对你的真心,大家有目共睹。
嫁给我吧,小菊,
你对我的依赖,让我自豪满足。
我要帮你抓蝴蝶,为你烤红薯;
我要帮你捉蜻蜓,为你打老鼠。
让我们彼此珍惜,好好相处;
让我们互相鼓励,走向幸福!
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菊的妈妈李阿姨到我们家来了:“赵老师,刘老师,出了大喜事了,哈哈。你们家孟孟今天要我们小菊和他结婚!”
“真的?”妈妈问我:“你要和小菊结婚?”
我郑重地点头:“嗯!我已经决定了。”
妈妈摇着我的肩膀问:“蠢家伙,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我说:“知道!结婚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生小孩!”
“聪明,聪明!”爸爸满脸的自豪。
“这就是你生的好崽!”妈妈白了爸爸一眼,笑着说。
我平生第一次求婚就这样在大人们可耻的笑声中灰飞烟灭。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邻居们都喜欢问我,结婚以后要怎么样才能够生小孩。我才不告诉他们呢,这是我和小菊自己的事情。但是每次我和小菊在一起玩,总是忘记探讨生小孩的问题。又过了几个月,我自己也淡忘了求婚这件事。
我和小菊的情分一直延续到我小学毕业。后来我搬家了,不再与小菊隔邻而居。我们见面少了,慢慢就疏远了。再后来,我家离开了工厂,搬到了城里。关于小菊遂音信全无。
90年代后期的一个寒假,我应老朋友们之约,又回老厂去玩。我住在高中同学老蔡家里。我最要好的朋友都是高中和大学结交的,而童年时候的玩伴后来都很少见面,感觉已经很淡。在一次聚会中我碰到了朱屁眼,他告诉我,小菊结婚了。
第二天我和朱屁眼出去玩,就在路上碰到了小菊。朱屁眼一介绍,小菊就尖叫一声:“哇!我真的认不出你来了!”
小菊依稀还有当年的轮廓,但是已经长成了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皮衣,身材高挑,非常惹眼。但是,手边牵着一个小男孩。
要是按照一些电影里面的桥段,男女主角在分手若干年后见面,女的带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很可能是她和男主角生的。但是我很清醒,这种事情不会在我身上发生。小菊做我的女朋友,已经是20年前的事情了,而这个小男孩才三四岁,所以不可能是我的孩子。时间对不上。
这么多年不见,大家已经很生疏,互相问了一下大概情况之后,就有点尴尬无语了。又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大家就告别了。
次日,我离开了老厂。此后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厂,再也没有见过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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