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茨喇嘛来自甘孜州石渠县,他用藏文给我留了地址和电话,只看懂了数字。
我们前前后后见过三次,几乎没有语言交流,在无声的状态下演绎着他们和我之间的“故事”。
第一次遇到他完全是卓嘎的“引荐”:快看,喇嘛带女人孩子来大昭寺朝圣的不多。
目光迅速地在喇嘛和女人之间游离,对远离自己的总是充满好奇。
卓嘎走上前去用藏语和喇嘛攀谈,我听不懂。
作为“局外人”,在一旁用惯而有之的模式寻找他和女人之间的“连接点”,
延伸眼前所看到的,跌进了“浮想联翩”.....
有时候,无法融入也是种机缘。
喇嘛的衣着过显华丽,相比之下他的女人略显“朴实”。
做为喇嘛的女人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状态?在她所处的环境中是怎样的地位等级?
他们之间是否有跌宕起伏的爱情传奇?抑或和所有平头百姓一样,遵循着成家立业的规矩?
一切围绕着喇嘛这个特殊的“职业”建造的家庭有怎样的不同?
孩子会“子承父业”吗?甚至想到了他们的婚礼仪式....什么样?
读过为数不多的几个关于僧人和女人之间的故事,大都过程唯美而结局凄美。
仓央嘉措,五智喇嘛弥伴修成了高僧大德,也修掉了几世的爱恨情仇。
到底哪个更值得拥有?谁又说的好呢?
高大厚实的喇嘛和矮小单薄的女人,怀中的婴孩,充满好奇眼神的孩童....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和谐家庭,是很久未见到的稳固,平衡,随遇而安的家庭模式。
过的是——日子!不讨价不还价的日子!
前世修得的缘分,就为四人今生的聚首,也算难能可贵了吧。

卓嘎甩头告诉我喇嘛的名字后,再也无暇顾我。
罗茨喇嘛长相周正和善,用俊秀来形容一个喇嘛是否合适?
他的双手始终握在胸前,好像生来就是这么握着的,不做其他活计。
那种握姿很柔和,轻轻地搭在一起,让人感觉慈悲从手中升起。

从轻握到合十,不紧不慢,柔美而稳重。可那些茧子又从哪里来的呢?

回身去找喇嘛的女人,那个叫郎措的女人正坐在地上把小儿子楼在怀里喂奶。
大儿子乖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郎措很漂亮,也应该很年轻,风吹日晒的皮肤失去光泽布满皱褶,却依然掩盖不住年轻的气息。
细想看到的每一个藏族女人(拉萨除外),无一例外地裸露着天然本色。
她们一定不明白为什么要晴天打伞,也不理解一颗痘痘引起的尖叫。
那种不在乎,让生活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没有光泽有太阳,没有白皙有月亮,皱纹在欢笑中生成,雀斑由溅起的酥油点缀。
多自在!
郎措仰头凝视着喇嘛,笑意从眼角展开,那是久违的一幕——传统的依附与自豪。
我喜欢郎措的表情,也羡慕她可以做到这样.....
现在的女人太强了,不再给男人这样的机会,男人也只好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似曾相识,哪里见过?
第二次见罗茨喇嘛一家是在大昭寺里。
那天,我正狼狈地一手酥油壶,一手毛票在黑暗中乱撞。
黑压压的朝圣人群密不透风地没给我留一丝空隙。
在我想融入的时候,又一次被排挤在外。
突然间被人抓住胳膊,一抹绛红在飘至眼前。
哈!罗茨喇嘛!
尴尬,一筹莫展,无所适从在遇到他这一刻没了!
“阿佳”,罗茨的大儿子萨伊拉姆冲了过来,抱住我,我想这小家伙一定喜欢我。
罗茨低头对萨伊拉姆说了几句,那小家伙恋恋不舍地送开我的手,跑回到妈妈那里。
郎措还是第一见到的那样,坐在角落里把小儿子搂在怀里,一语不发。
我被罗茨喇嘛拉扯着挤进人群,带进一个个的房间朝拜。
学着当地人,敬献酥油,把一毛钱插在玻璃的缝隙里,台子上,功德箱里....
唯一不同的是,我嘴里的六字真言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有时候,罗茨会按住我的头,顶在佛像前的玻璃罩上,嘴里诵着经。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希望他念的久点再久点,仿佛被催眠般的松懈,舒服至极。
有时候,他会指着什么让我看,问上我几句,旁边总有好心人帮我翻译。

萨伊拉姆和弟弟江村罗布
“稀里糊涂”地跟着绛红的僧袍转完了所有的地方。
罗茨喇嘛把我带到家人面前,他们叨咕了几句,女人收拾好东西,一起跟了上来。
“阿佳。”萨伊拉姆从人缝儿中钻了进来,拉着我的手,递给我一根儿香蕉,几块儿糖。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佛像前的贡品,哦,明白了。
当时,我无知地没敢吃,心想:好啊!小东西胆儿够大的,贡品你也敢拿。

我们来到一个有栅栏门的隔间里,里面有两个喇嘛正在搅拌铜碗里的金色液体。
齐腰高的栅栏门把我和外面的“众生”隔离,忽感局促不安。
环顾四周,佛像,法器,卡垫儿,酥油灯,经文,数不清的哈达,浓烈的味道以及昏暗的光..
罗茨和两个喇嘛间抑扬顿挫的藏语构成了朴素迷离的“背景”,我变得不是一般的糊涂。
萨伊拉姆紧紧地靠着我,让我有些许安慰。
郎措用不太干净的手掰着香蕉,往小儿子江村罗布嘴里塞.....
萨伊拉姆一定是受到母亲的启发,拿过我手中的香蕉,剥开递到我嘴边,
有些迟疑,郎措冲我笑着点了点头,是默许还是母亲的骄傲?
吃吧!这才是人间。

没过一会儿,我的手里又多了两个密封的小塑料袋,脖子上多了条黄色的哈达。
袋子里有几块儿彩色的布和一些青稞之类的谷物,后来从于姐那知道,这是佛衣片。
黄色的哈达,做工精美,绣着“吉祥八宝”,两端是祥云和经文。
又被他们带着走了,挤过人群,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佛像前。
两个喇嘛打开佛像边上栅栏门,进去,合十诵经,我仰头看着这个仿佛永远搞不懂的仪式。
脑子里蹦出——嘿!我算干嘛地!
喇嘛们开始用小刷子蘸碗里的金色液体,涂抹起佛像的面部。
恍然大悟——抹金!
惊讶地回头看罗茨,罗茨喇嘛一脸的满足。
他用他的方式“帮”我!
罗茨喇嘛又一次把我的头按在佛像前布满哈达的台阶上,开始诵经…….
这次如我希望的那样很久很久。
我什么也没想,脑子是空的,皮囊里是空的,一切神奇般的没了。
那天进大昭寺完全是将错就错。
于姐算错了日子,以为那天是初一。提前了一天,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又见罗茨喇嘛。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罗茨喇嘛一家,是在大昭寺的广场。这次是我们约好的。
给他们送照片,顺便把我的擦手油送给罗茨的女人郎措,当然还有给两个孩子的好吃的。
天高云淡,光线好极了!女人头上搭着毛巾在喂奶,罗茨喇嘛站在一旁。
萨伊拉姆远远地看见我,“阿佳……”像头牛犊子一头撞进我怀了,差点背过气去。
阿佳是我们之间唯一能传递感情的语言。

旁边多了一个会讲汉话的藏族人,罗茨的好朋友,某所的所长。
他为我翻译了罗茨的藏文地址,并简单地介绍了罗茨喇嘛。果然,女人小喇嘛二十岁…..
罗茨不停地让朋友转告我:一定去石渠找我们。我们藏族人看重缘分和友谊。
我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我讨厌一时冲动的信誓旦旦,因为那全是扯淡。
不会专门去石渠,途径那地界儿那是肯定会去的,所以一切都是“如果”。

郎措蹲在地上为两孩子剥我送的棒棒糖的糖纸,我也蹲了下来。
掏出曼秀雷敦的护手霜挤在她干裂的手背上,轻轻地把霜化开.....
女人露齿笑了,我看见一颗金灿灿的金牙。把护手霜放到她的手掌里。
郎措马上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冲我躬下身子….她背后的那缕光瞬间释放灼伤了我的眼睛。

忽然我知道她像谁了,出外景的章子怡。哈哈!
郎措突然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发梢儿,眼神里莫名其妙地充满爱怜。
她吹鼓了两腮,用手指了指脸颊,又点了点头。
我太瘦了,是吗?
很多人会羡慕我瘦,只有我妈妈是心疼.....

罗茨和朋友聊着天儿,我和郎措们坐在地上吃糖,还不时地被萨伊“掀翻”在地。
大昭寺的石砖是我们的炕。
除了笑声,什么也没有,多舒服!

罗茨喇嘛48岁,郎措28岁,萨伊拉姆6岁,江村罗布1岁....

我恨离别,可还是要走了,天好的出奇,好的让人眷恋,好的让人生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用在这儿真TMD的恰当和无奈。
依我的性格,在离去的时候绝不会回头,背后所有发生的一切在一转身已不属于我。
萨伊拉姆无遮无拦的不快挂在脸上,小罗布还没到感受离别的年龄。
郎措腾出抱儿子的一只手轻轻地挥动着。
罗茨喇嘛依然是那个样子,也许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今生也不会让他的双手分开。
罗茨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娘儿仨,又一次看到了伟岸和相依。
今生有缘还能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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