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以为不可以进入布布的禅房,在门口迟疑了一下。
“可以的,可以的,进来嘛。”

初见布布是在噶隆拉寺脚下,偏袒着一肩站在厚厚的积雪前。
粗壮黝黑的手臂裸露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很“夺目”。
呵呵,“夺目”!?
他的近视镜是可以变色的那种,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可以看见他的笑容。
他抿着嘴,笑的含蓄而持久。
“少语”的僧家气质表露无疑。

“进来喝酥油茶嘛。”
掀开厚厚的门帘,眼前一黑,可嗅觉告诉我这里是僧院。
站在门口等着眼睛跟上“形式”,趁着这个当儿,又仔细地辨别禅房的味道.....
柴香,茶香,书香,灯香,桑香.......?

“我去砍些柴来,你们坐嘛,那里有糖果。”他的汉语讲的出奇的好。

寺庙下是24K大本营,昨晚的大雪让四周的冰川变成白色的屏障。
稀里糊涂地一头闯了进来,变成一只谷底的蛙!
视觉被迫有了局限性,认真地打量起“挂”在半山腰的寺庙。
它是穿着绛红僧袍的噶隆拉!回头看了眼布布,他们是一家!

打量禅房,两个规规整整的长方形房间,不大,很干净。
外间沿墙一横一竖放了两条木凳子,中间是炉。
门边那面墙整齐地挂着三样东西,毛巾,水勺和笤帚。
“很冷吧,你们不习惯的。”
砍柴回来的布布套了一件领口翻毛的短僧衣,点燃一支松木,放进炉里。

“我马上会闻到松香吧?”我心里说。
“很快就会暖和。”布布把装有酥油茶的壶放到炉上。

我被噶隆拉四周的经幡拽走了一小会儿,再回头,不见了布布。
暂时的消失和永久的消失最根本的不同是前者是希望后者是渺茫!
很踏实地四处“游逛”,深一脚浅一脚地和雪玩着游戏....
不急,我终归会再见到他!

我真的闻到了松香,心里呵呵一笑!有些许得意。
“烤烤你的鞋子。”布布添着柴。
是啊,陪我走了几万公里的Timberland老了.....
把脚放在垫炉的砖上,“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保证!”我心里说。

“这是我自己做的酥油茶。”
从壶里跑出来的酥油茶瞬间释放了它特有的香气!浓烈的膻咸化开后是淡淡的那层奶香.....

我应该去那寺庙转转吧?错落有致的大面积色块像白色冰川腹部的一颗颗朱砂痣。
忽然想起了张爱玲,不合时宜又摆脱不掉。走啦,走啦,上去看看吧!

“翻过噶隆山可以看到三个神湖,只是打通隧道后就看不到了。”
布布拿出一个比手机大不了多少的数码相机。
“这是去年来这里的北京朋友送给我的,我用它拍了很多即将消失的东西。”
布布相机里的湖不怎么好看,灰蒙蒙的。
“寺庙下原来是一片开满小花儿的草原,现在是垃圾场。”
“这是山脚下的小河,原来很清,现在很脏了。”
“刚刚插上的经幡马上被土遮盖了颜色。”
布布此时很像一个父亲,在历数着孩子的童年往事.....
“我不能多说,是不是啊。”
布布在试图让我们记住些什么.....我也不能多说,是不是啊!?

沿着那串儿先前留下的脚印,一步步朝着那散落的朱砂走去。
这是布布留下的印记吧?他已回了“家”?
他的足迹很孤独却很有序,轻描淡写又顺理成章。
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放大的雪坑,抬眼望去又逐渐变成一条线,渐渐地消失掉。

三个人很快拉开了距离,沿着“孤独”,沉默地一路走去,放佛被布布指引一般....

“把瓜子皮扔到地上吧。”布布看着我已经“爆满”的左手说。
“这里很简陋,你要习惯。”
低头看了眼地板,长年累月积攒的灰尘结实后反而变得干净甚至有点漂亮....
我松了左手,有种一撒把的轻松和自在!摧毁也是种痛快。

“我在这里十多年了,出去不容易,所有的东西只好自己做。”
透过门,能看见里间墙上的一个孤零零的乾坤袋,鼓鼓囔囔的似乎是书.....
该死的相机把我快坠成了“右派”!
雪已经没过了膝盖,总觉得自己穿着一条白色的大棉裤!
不知深浅的脚底一滑,本能地扑向左侧的雪墙,热血沸腾!
布布你步子迈那么大干什么嘛!
我感到脚底阵阵发凉,终没抵过雪水的侵袭。
不行,我得歇会儿.....
背靠着雪墙,“高瞻远瞩”,TNND的真白!

一溜儿白塔端坐在一溜儿影子上,我看到的是乖巧而不是神圣!

我会失足滑下山坡没了踪影吗?那我要把相机扔出去,里面藏着我的眼睛和心灵!

起身从墙上拿了扫帚,回身窥了眼禅房,床边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摞经书,一部手机...
“每年夏天这里会热闹些,多东寺的喇嘛会来这里避暑。”
“一年也会回家看看,不多。这里需要人守着,每天要煨桑。”
“水要到山下去背。”
“这里经常没有电,常常要用酥油灯,能读经书就可以了。”
看了看手机,Serching
中.....瞎寻什么?寻着了也是让人上瘾的“高科毒品”。

望山跑死的是我不是马!
我听到心跳的声音,像跳上岸的鱼,大口地呼着气...赖在雪墙上不起,拍云起云落。
拿相机瞄对面的噶隆山,心想相机是不是该多个透视功能,好让我看到山的那一边?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好着呢。”
“那还不赶紧走!”

第一次很少说话,听着同伴和布布之间的一问一答......
暖洋洋的炉火把我裹的严严实实的,松懈到慵懒的地步,放佛呼吸都应该省去。
梦幻而不真实?才不!是真实中的梦幻,难能可贵。
该走了吧?不能让自己有留恋的心思,适可而止吧!

布布送我们出了禅门,太阳还没落山,可余温却被毫不留情地收回。

看了眼来时的雪坑,看了眼布布.....

“我想和你们说个事儿。我打消登珠峰的念头了!这活儿太专业。”
没人理我,也许离的太远了吧。
可我的决定很重要,你们必须得知道,耿直了脖子准备再喊一声,
我却看见了布布。
他出现在我头顶上方,那是种幻觉还是方位上的错觉?
他揣着手站在寺前,离我很远,可我又一次看到了他含蓄而持久地笑容......
我说终会再见到他吧?又得意了起来。

什么也没带来.......

什么也没带去......

连手都不挥,何况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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