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花雕猪

彭广军

韦小宝跟十几个子练“布库”小太监助力小康熙掀翻了不可一世的鳌拜，并在囚室将他杀了（小说言，非历史），成了康熙眼里的“第一红人”。论功行赏，韦小宝当了尚膳房副主管。这官职名儿听起来像皇帝家食堂的司务长，其实不然，首先得是心腹，更关键是位置重要，专管皇太后帝饮食，银子进出哗哗的流水一般，妥妥的肥缺，况且这职位本身还属于高级太监行列。

韦小宝上任不久，食材供应商钱老板来送礼，一千两银票之外还有两口肥猪。当然不是一般的猪，据钱老板介绍，乃“花雕茯苓猪”，即选用上好猪崽，断奶之后，就喂以茯苓、党参、杞子等补药，饲料除了补药之外，便只鸡蛋一味，渴了便给喝花雕酒……韦小宝忍不住用扬州话感叹道：那块妈妈，我滴个乖乖，喂肥这样一口猪，起码得几百两银子吧？

钱老板道：“本钱自然不小，最难的还是这番心血和功夫。”　

韦小宝听了十分高兴，说自己留下一口就好，另一口就奉献给皇上，但管事太监立马反对，他倒不是不给韦小宝面子，而是有话等着。

管事太监说，这样喂出来的猪，银两耗费巨大、饲养过程长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猪肉味道好，一旦皇上觉得好吃，倘若哪天又想吃了，而正好无货，那大家伙就只有上吊的份儿了。

太监继续道，这是尚善房历来相传的规矩，太后和皇上的菜肴，比如一切时果菜，也是不能供奉的。

韦小宝奇道：时鲜果采不供奉，难道只供奉过时的、隔宿的果菜？太监说，那是万万不敢的，不过一年之中只有一两个月才有的果菜，咱们就不能供奉了，倘若皇上吃得入味了，夏天要吃冬笋，冬天要吃新鲜蚕豆，大家伙又只好上吊了。

韦小宝说，太后皇上是最为圣明的，哪有这等事儿？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充分体现了韦小宝的政治站位很高，俨然是臀部挂水壶，已经有一定的水平了。管事太监立刻诚惶诚恐道，是是是，太后和皇上圣明，绝对不会如此，那都前明宫里传下来的老规矩……

瞅管事太监吓成这个熊样，韦小宝就没再往下延续这话题了，同时也打消了把茯苓花雕猪送给皇上尝尝的念头。

茯苓、党参、枸杞是中药，现在并不稀奇，茯苓有健脾安神功效，但人吃多了可能导致肠胃不适；党参能补中益气，但也能让人上火；枸杞可润肺明目，而糖尿病、高血压人群则宜慎用。就算撇开副作用不说，猪吃了这么多好东西就真会有奇效吗？恐怕不见得，因为猪又不是萃取机，茯苓、花雕、鸡蛋等，它吃下去都成了饲料，并不会将这些东西的有益成分萃取后转送给人。记得曾吃过一次所谓“虫草鸡”，人家说这鸡是吃虫草长大的，但鸡汤也就鸡汤味，并无特别，所以我怀疑是供应商在玩概念，在此姑且略过不作深究。

在芸芸众生眼里，当了皇帝一定十分惬意，还不是想到谁就是谁，想干嘛干嘛，想吃啥就吃啥，而且必须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单就吃的方面肯定不能那么随意，除了从安全角度考虑，还得从营养健康方面去考量，新的奇的大约就不要想了，口味轻点重点恐怕也只能服从传统工艺、习惯做法，甚至热乎劲都不见得赶得上，因为一道菜必须经过试吃的人试吃后，没事了才能给皇帝端上去。

更何况，正像上述管事太监说的那样，稀奇的东西不能供奉，因为一旦今后不能保证供应了，就算皇帝宽厚不降罪，御膳房的压力也是难以承受的，于是干脆从源头掐住，彻底断了皇帝的念想。

这样说，我们大概就能理解了，为什么乾隆下江南的时候，撅着腚在街边摊子上吃了碗柴火馄饨，就直叹人间至味在路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