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版本的高士奇

彭广军

在官场小说里看到高士奇这个名儿，觉得似曾相识，搜肠刮肚想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貌似在某电视剧中出现过。

电视剧里的高士奇诙谐幽默，文采斐然，皇帝倚重，同僚尊重，百姓爱戴，是个有作为、守清廉、有智慧的好官儿。小说里的形象却是颠覆的，如果不用时间、人物、事件比对，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呢。

作为主人公对立面，小说中的高士奇也是苦孩子出身，打小发奋读书，在县里考秀才、省里考举人顺风顺水，可到京城考进士却落了第。以他的家庭条件复读再考已经不现实，只好在街头卖字为生。到了主角陈廷敬赶考的那届，高士奇还在卖字，瞅着踌躇满志的各省考生陆续云集，高士奇心里边很是眼红。

正好朝廷重臣索额图府上缺个文书抄写工，见街头卖字的高士奇字儿不错，就找他去干这活儿。这对高士奇来说真是从糠箩跳进了米箩，至少解决了衣食住的现实问题。索额图正黄旗出身，是诛杀鳌拜的功臣，康熙十分看重，在他手下干活前途看好，哪怕只是一个奴才，没准那天就发达了。高士奇十分珍惜这份工作，兢兢业业，处处玲珑，很快站稳了脚跟。皇帝见索额图最近奏折上的字儿很漂亮，问缘由，索额图并不遮着掩着，说是自己新近找来的奴才写的，皇帝顺口夸了高士奇的字，索额图脸上很有光，回家跟阿玛索尼转达了，索尼当场表示有了机会要保举高士奇到国子监去当差。

国子监当然很牛，清朝当官大体有三个途径，军功、考试、国子监，军功中举是正途，国子监是重要补充。凭一笔字儿就得到了这个出身可遇不可求，这让一干还在外边候考的考生羡慕得要命，其中山西考生张汧得知今年主考正在设法收钱，就借了些银子托高士奇走门子。高士奇慨然允诺表示必须两肋插刀，这让张汧很感激。

张汧果然中了，然那届科场舞弊很快事发，凡与主考官有书信交往的考生一律拿下，重则治罪。张汧诚惶诚恐，生怕受到殃及。后来竟然啥事没有，暗自庆幸之余，张汧与好友陈廷敬分析，揣测自己银子一定是被高士奇昧下了，张汧立即要去索还，陈廷敬好劝歹劝，说你就知足吧这是因祸得福呢。

连好友托门子的钱都要私吞，高士奇的人品可见一斑。而此时，通过抄写考生试卷给皇帝御览圣裁的高士奇，字儿又被夸赞，从而得以借调到御书房做文字工作。尽管还不一定能见到皇帝真人，但外头已经传说“里头的高大人”深得皇上青睐。上门谀奉承的人逐渐多了，高士奇也不说破，常常说几句云山雾罩的话，让一众围随者更是坐实了高大人能经常与皇帝见面，是有通天背景的人。

有个以欺诈拐骗的混世之徒，表示要与高大人合伙做生意，其实是来狐假虎威的，这正中高士奇下怀。当时京城瘟疫流行，衙门就把感染者迁往城外隔离，官兵在执行过程中夹带私货，大肆勒索抢掠，百姓只得将家财三文不值两文贱卖，高士奇幕后控股的这家公司大发国难财，甚至将人家房屋占为己有。

为了解决已在宫里干活人的编制问题，国子监组织内部考试，其实就像现在的萝卜招聘，高士奇考得不错，授六品詹事，在南书房行走，如此不但解决了身份问题而且从此正式进入仕途，还是核心机构的核心成员，相当于康熙的秘书之一。真正到了康熙跟前高士奇使出浑身解数，让康熙不但喜其才，还认为他厚道老实忠心耿耿，并将紫禁城内一所房子赐给了他，这是无比荣宠的。为了投桃报李，高士奇发挥自己在字画鉴赏方面的特长，经常搜罗些宝贝献给康熙，遂成为心腹大臣，不过大部分“宝贝”都是赝品。高士奇每淘到宝贝，一般要两份，一是值二千两银子的真品，一是只值二两银子以假乱真的赝品，赝品自然献给康熙把玩。

背地里很多人都看不起高士奇，普遍认为他投机钻营没有读书人品格，老东家索额图更是一直视他为“包身奴才”。有回表决心漏了嘴说“我高士奇……”索额图勃然大怒：“我这儿哪有什么高士奇？”高士奇赶紧改口道“奴才我……”

高士奇与同僚徐乾学都暗自偷觊觎“相国”地位，于是勾连在一起，密谋要搬开索额图、明珠、陈廷敬等绊脚石。明珠终于倒霉了，高士奇在里边中真没少拱火，但却在康熙颁旨的当夜，马不停蹄分别到明珠、索额图、陈廷敬府上摇唇鼓舌，见人说人话，活脱脱一副没有操守的小人嘴脸。

电视剧跟小说里的高士奇恰如硬币的两面，同一枚钱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模样。这还没完，他还有另外一副面孔呢。

有文字记载他：学识渊博，能诗文，擅书法，精考证，善鉴赏，所藏书画甚富，著有……一生守廉，后人八代未有受过刑责云云。

小说系小说家言，电视剧也不能当真，官方记载似也有出入，那么“信史”在哪儿呢？这就不太好说了，因为得看那“信史”是谁写的，而且还要看你正好看到了谁写的。刘文彩后人聘专家翻案，证明刘财主其实是大善人；甲午海战开着军舰逃奔百里的济远舰管带方伯谦，后代发迹后亦纠集一帮学者，论证方管带其实是民族英雄……当下公知们信誓旦旦宣称，美西方原来是人类文明发源地和目标之所在。

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