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社会官家的姻缘

彭广军

福建侯巡抚有个心腹叫侯虎，但侯虎本姓朱，原来是一个帮人装裱房子的小学徒。十三岁那年在签押房干活时巡抚看他长得聪明伶俐，就将他特招进衙门，从此就飞黄腾达起来，由巡捕而千总，进步神速。他虽然在外有职司，可下班后依然兢兢业业回来伺候巡抚。侯巡抚对侯虎很是喜欢，及至升任两湖总督，依然把他带在身边。此时又保举侯虎官至郧阳镇，继而又升他做了督标统领，这已是两湖辖下最高级别的武官了。

侯总督初到武昌履任，湖北言巡抚率一众官员在黄鹤楼摆酒接风。由于言巡抚科第出在侯总督门下，故尊称其为师帅，这称呼很有讲究，于私于公都兼顾到了，关系自然格外亲近。席间谈到侯总督的心腹侯虎，总督夸他有情有义，言巡抚接住话头说：师帅赏识的人自然是十分出色的，门生有个细女，想攀这门亲。侯总督呵呵大笑：虎儿，还不过来谢过丈人？侯总镇连忙过来恭恭敬敬向言巡抚叩头行礼，言巡抚眉开眼笑受了半礼。其实同城督抚还不完全是上下级关系，级别上也差不太多，若关系融洽则两利，现在督抚再加上总镇三巨头成了姻亲，那还不成了家天下？

言巡抚兴抖抖回到家里跟夫人这么一说，夫人大怒，说把女儿嫁给别人做填房，而且还是一个“兔崽子”——这是说侯总镇跟侯总督的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太过暧昧——简直就是把女儿推进火坑里，这哪是爹，分明就是活王八！

言巡抚是个惧内的角色，夫人这么一闹，酒也醒了大半。可总督那头已经说定了，这头却坚决不干，还说要找侯总督去理论，这下使得言巡抚夹在中间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难受。然难受归难受，事情却必须抓紧落实，因为侯总镇已经选好日子准备迎亲来了，反悔显然已经没有可能。

言巡抚急火攻心，如坐针毡，这一幕恰好被手下一个叫陆俭叔的观察看在眼中。陆观察向来机变百出，极善见风使舵。他说，中丞不要为难，在下正好有个女儿跟贵千金同龄，情愿拜在大人膝下，作为替身……言巡抚一听，觉得是个好办法。当即商定将陆观察的“女儿”送到巡抚家里，悄悄认言巡抚四姨太做娘，一切嫁妆由四姨太预备，还给了陆观察一笔银子作为补偿。

你道陆观察真的有如此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原来心里已经谋定，他家有个大丫头叫碧莲，年方一十八岁，颇有几分姿色，平常已与陆观察鬼混过了。陆观察将让她充作言巡抚女儿替身嫁给侯总镇的事说了，碧莲发嗲道：开坛的酒，你已经喝得不要喝了，就拿来送人！陆观察说，傻丫头，这一去可就是“一品夫人”了呀。

于是，碧莲摇身一变成了陆观察的女儿，旋即又用一顶小娇将她抬到言巡抚四姨太住的花园，做了巡抚家的千金，由一群丫鬟仆妇周到伺候，俨然就是千金小姐了，单等侯总镇迎亲日子到来。

成亲那天，是武汉三镇官场上的盛大节日，督、抚、总镇衙门张灯结彩，文武官员纷纷排班道贺，百姓堵街塞巷，争睹热闹。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就可以用“替身”瞒天过海的？当然很难。其实当事人根本就没想到要瞒，大家心照不宣而已。更重要的是，当事人明知是替身也不会多去计较。这就是政治婚姻的最大特点。因为那时候官场大佬之间要的就是通过联姻进行利益再组合，是不是真骨肉都在其次。旧时在官场上混的人都晓得，要想混得好，必须讲究相互帮衬，若是沾亲带故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因而形式远比内容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