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造了一座山

彭广军

“东北的十月，严冬初至。凛冽刺骨的寒风，像要扫尽大地一切残渣朽物，在平原上空愤怒地吼叫。落荒而逃的枯枝烂叶，起先想凭着低洼暗沟，权作招架顽抗之地；然而，只几个回合，便被朔风卷起的遮天黄沙扑面压倒，终于永远也翻不起身来了……”

如果问上述朴实而又文采斐然的文字是谁写的，那是难为人，但如果我说作者是梁兴初，你一定大吃一惊。

没错，就是我军“万岁军”军长、开国中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梁大牙”梁兴初将军。

这是梁将军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写的一篇回忆文章的开头，回忆的是辽沈战役后期一场关键的战斗——黑山阻击战。整篇文章并不长，但读来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1948年10月，梁将军时任东野十纵司令员，所部与兄弟部队在长春、锦州战役取得胜利后，正快速、秘密地靠拢，兵锋直指彰武、新立屯地区的廖耀湘 “西进兵团”，用梁将军的话来说就是要将它“一举捏死在手掌心”。

10月21日中午，梁将军收到野司急电：“长春敌十万起义投降，锦州敌十万被歼，沈阳陷于孤立，有企图向锦州突围，与锦西北上之敌会合，妄想夺路回关内。令你们即返黑山、大虎山，选择阵地，构筑工事，顽强死守，阻击敌人，掩护主力到达后，聚歼前进之敌。”

瞧瞧那时的“公文”，连字带标点也就99个字，但简洁明了，该说的都说到了。再看看现在的公文，还是不说也罢。

纵队领导立即进行战役部署，因为十纵外加配属的友军一个师，要阻击却是廖耀湘兵团。该兵团辖国民党王牌新一军、新六军、二〇七师，再加上七十一军、四十九军、五十二军共五个军十二个师，以及大量飞机、坦克、大炮，我军与之可谓力量极为悬殊。

黑山至大虎山一线防御正面宽达25公里，且无战略纵深，形势严峻，压力巨大。但我军指战员士气旺盛、斗志昂扬，纷纷表示人在阵地在！

部队立即赶往30公里以外的预定战场，“迎着扑面寒风”快速奔跑，战士们虽然大多数还不知道具体战斗，但觉得此次行动“大有名堂”，对战斗的渴望让全军群情振奋。“快板大王”在队伍前后跑着说唱：同志们，别着忙！今晚急行军，保险打大仗！有仗打，多舒畅，你想立大功，我想挂奖章……

部队急行军快抵达战场时，看到地方党组织动员群众通宵未眠，将准备好的木料、麻袋等各种物资全部装载大车上，停在路口等候部队使用，深受鼓舞。一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扛着才从自家房屋拆下的新门板，非要交给部队修工事；衣衫褴褛的老大娘，把自己儿子只穿了一冬的棉袄硬塞给一个战士，战士婉言谢绝。大娘说：孩子，现在天气这么冷，不穿棉衣怎么行？

部队展开后，当梁将军等纵队首长登上主阵地“一〇一“高地查看时，却发现了一个未曾预料的难题。原来“这个地居险要的制高点，竟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头山。”光秃溜滑的地面上，战士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挖着刨着，也仅仅是一镐一个小白点，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成有效的战斗工事。首长决定集中全力，用大量的土袋、铁轨、木材，首先修成地面火力点，然后尽量多地挖凿散兵坑等其他工事。可山包上根本无土可取，遂立即联系地方党组织，请支前民工运送泥土。很快，民工队伍抬着扛着背着满袋土石接踵而至，“片刻之间，装满泥土的麻袋、草包，堆得满山都是；寸草不生的石头山，在军民努力之下，变成了一座暂新的土包山了。”它虽然在敌人炮火下并非坚不可摧，但却成了后来战斗的铜墙铁壁！

梁将军写道：这“铜墙铁壁”在哪里？在我们人民战士的心里！人民所给予我们的真诚热爱和期望，对党和人民高度的赤诚和责任感，将化成一道真正的铜墙铁壁，任凭敌人用多么猛烈的炮火，是打不垮的，也摧不毁的！

 “要有光”，就有了光。但这个只是“神说”的。

然而，当子弟兵需要“一座山”的时候，人民群众却真用双手堆成了一座山，铸就一道铜墙铁壁，这就是能与“创世纪”神话相媲美的伟力。军民鱼水情，不是一句口号，而是鲜血凝成的“精神实体”。反观古今中外，大概只有中国人民及其子弟兵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