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脚步看风景

彭广军

美国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约夏·贝尔，某天用一把意大利斯特拉迪瓦里家族1713年制造、价值350万美元的名贵小提琴，在华盛顿特区朗方广场地铁站演奏了6首巴赫、舒伯特的作品。他的面前还摆着一顶沿口朝上的帽子，仿佛街头艺人在卖艺。

在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大约有2000名行人从贝尔跟前走过，大多步履匆匆，其中只有6人停下脚步认真听了他的演奏，有个3岁左右的小男孩好奇地盯着他看，却很快被妈妈牵着小手赶路去了。当然，也有20多人往他帽子丢下了钱，加起来有32美元。而就在两天前，约夏·贝尔在波士顿歌剧院也演出过一场，演奏的是同样曲目，最低票价200美元，还几乎是一票难求。

地铁站那2000名匆匆而过的行人，如果知道竟然与大名鼎鼎的世界顶级小提琴演奏家失之交臂，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毕竟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儿。除了目睹大师风采，两百多美元的票价也不便宜呀。

人有时候就这么怪，得不到的东西觉得很宝贵，往往要设法求取，容易得到的却视若弊履，搁眼前都不太在乎。地铁站急着赶路的行人或许不是故意忽略，不留意罢了。

因为不留意，我们失去了一份闲适心情。埋头忙碌油盐酱醋茶让我们无暇仰望星空了，觉得星空离自己太过遥远，只把那一闪一闪亮晶晶遗忘在童谣里；曾经向往牛郎织女和迢迢天河的凄婉已淡出了我们的想象，关心的只是相亲节目中的速配。我们不再去凝视那划过天际的流星，不再为流星坠落而黯然神伤，因为已不再认为那颗坠下的流星代表着一个灵魂消逝。也不大愿意抬头凝视天空飞翔的小鸟了，觉得鸟儿飞来飞去就是为生计操劳。同样不屑俯视脚下忙碌的蚂蚁，觉得它们来来往往不停穿梭，只是在瞎忙。

对身边步履匆匆的行人，要么完全形同陌路，要么只是围观对象， 很少停下脚步认真看一眼对方走路的姿态，想想他们为什么这样走，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他们预备去做什么？

而我们自己，也成了他人眼里的陌生身影。

在行色匆匆中错过的或许是倾盖如故的至交，在急急忙忙中忽略的没准就是人生的精彩，我们走马观花、舍近求远追逐陌生的名胜。在远处，不经意的一瞥，因为陌生而放大了远处美妙；在身边，天天看在眼里，却成了熟视无睹。

有个从事旅游朋友，因为疫情骤然失去了满世界跑来跑去的可能，但多年习惯又让他难以停下脚步的惯性。无可无不可之间，他带着几分无奈，正儿八经制定了一份计划，就是骑着单车跑遍本地所有值得去的地方。

一段时间下来，他深有感触地说，成天飘在远方的风景里，却忽略了身边的精彩。居住城市有这许多名胜古迹、人文美景，需要细细品味，静静欣赏，结果简直是精彩纷呈妙不可言。

聚光灯下的约夏·贝尔，极具艺术家气质，笼罩着艺术的光环，他的演奏当然让人痴迷。同一个他，在地铁站同样倾情演奏，甚或更加卖力，因为只有更美妙的琴声才有可能吸引路人，事实上却很少有人留意。这不是艺术家演奏的琴声有别，而是行人匆忙心境使然。

我们或许总是在匆忙赶路，可所谓目的地，迟一分钟或早一分钟到达其实并无太大区别。然而，就是在这种莫名的焦躁中，不经意就错失了一次次难得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