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8-31 11:12:05 来源:法制周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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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岁的熊伟堂一个人在墙脚下玩钓竿,显然稚嫩的孩子还没有真正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父亲遇害后韩传鹏要抚养五位老人
尹行巧现在一天吃两顿,吃了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还有没有,扒完几口饭她面如雕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忧虑.
来源:《法制周报》——e法网
面对这群被遗忘的生者,记者的心情是凝重的。破旧的房屋、沉默的面容、痛苦的泪水……该怎样来抚平他们的伤痛?记者感到了自己的无力。2007年7月3日,陕西汉阴县下起了瓢泼大雨,似乎正契合着此行采访的心情。死者已矣,生者该怎样才能摆脱这份遗留的沉重,这是需要我们探寻的问题。
本报特派记者 蒋伟 发自陕西
追访人物:尹行巧
遇害者熊万成的妻子,34岁,农民,家住陕西汉阴县平梁镇西岭村,有一个9岁的儿子。(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2006年“7·16”血案中,邱兴华称道观主持熊万成调戏其妻何冉凤,继而与熊发生争执,竟残忍地将熊杀害并碎尸。
“我的天塌了”
“我的天塌了,我和孩子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说起丈夫的遇害,尹行巧在记者面前当即抽泣起来,她儿子熊伟堂才上小学二年级。
熊万成的家在海拔2000多米的凤凰山脚下的平梁镇西岭村。在平梁镇上打听熊万成家,许多居民都知道。从镇上到他家要走50分钟泥泞的山路,7月3日下午4时,熊万成的媳妇尹行巧正在招呼刚放学的9岁儿子熊伟堂吃饭,菜是一碗中午吃剩的清炒黄瓜,孩子挑食不愿吃。(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见儿子不小心把几个饭疙瘩掉在地上,尹行巧赶忙捡起来,小心地吹了吹,迅速放进自己嘴里。粮食还是丈夫熊万成生前留下的,只剩50多公斤了。
尹行巧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地蹲在自家门口吃饭,她舍不得开灯,老式土屋里光线很暗,记者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了屋内的布置,除了一台坏了的21英寸彩电外,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地面坑坑洼洼,整个家没有一丝生气。
丈夫被邱兴华杀害前在铁瓦殿做道观主持,还兼任村里的会计,农忙时熊万成会回来帮着家里种庄稼,平时也会带些钱回来贴补家用。自从熊万成遇害后,母子俩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支柱,陷入窘境。
熊万成生前家里有4亩多地,一年能收2000多公斤稻谷,近500公斤油菜籽。今年尹行巧只种了家附近的两亩水田,却没有钱买化肥和农药。她身体单薄,干农活需要邻居帮忙。熊万成的两个哥哥都去世了,在村里没有可依靠的亲戚。
少得可怜的低保金
尹行巧向记者出示了一份汉阴县民政局的文件《关于对道教活动场所铁瓦殿的整顿处理意见》(汉民发[2003]08号件),上面写着:“经充分考察,现在决定批准成立新的铁瓦殿管理委员会组织,由六人组成,其中总负责兼会计为熊万成。”尹行巧认为,熊万成是国家公职人员,丈夫在铁瓦殿工作期间被害属因公殉职,要求抚恤。(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对此,汉阴县民政局让她去找平梁镇民政所,而平梁镇民政所的负责人要她找上级部门。
自丈夫去世后,尹行巧去了安康市里五六回,县上也跑了十几次。“我到处找,他们要我找邱兴华赔偿,我说邱兴华死了上哪去找,我能找的只有政府。”
虽然遭到拒绝,但尹行巧还是不断地去镇上、县上和市里找有关部门,她希望政府能够解决自己的生活困难。
尹行巧告诉记者,她刚去找了镇上和县里,这几天突下暴雨,破烂的祖屋开始漏雨,房檐的瓦片也不断脱落,她要求政府帮助修理好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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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汉阴县、平梁镇政府对尹行巧的生活情况十分重视,自去年7月1日开始就解决了母子俩的农村低保,并给予了500元的临时生活困难救助,春节时还为其购买了100元的粮油、肉,另外,减免了熊伟堂上学的全部费用,使其不至于失学。“政府能帮她解决的都解决了,她还提出政府每月发放补助金、新修房子等要求,这些方面国家没有政策,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平梁镇政府一位负责人对记者无奈地说。(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
而尹行巧称:“两个人的低保金半年才200元,我们一个月生活费最低也要150元钱,我和儿子该怎么过啊?”
沉默的孤儿
“去年7月份孩子他爸出事后,别人问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你爸爸呢?’他会回答‘死了’,人家问‘怎么死的’,他就说‘邱兴华杀的’,完了他还会补充一句‘等我长大了,我要找邱兴华报仇’。”谈话间,尹行巧很为儿子的“懂事”感到欣慰,不断向记者重复这段对话,她暗示,仇恨已经在儿子幼小的心灵中生长发芽并扎根,是永远不能忘记的。
记者发现在一旁的孩子始终一言不发,对记者的提问也一直保持沉默。尹行巧说,自他爸去世后,孩子再也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必须要有娘陪着。(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
去年7月熊万成回家时给儿子买了本字典,教孩子识字。儿子遇到学习上的问题会缠着爸爸问个不停,而现在,这一切却只能成为孩子美好的回忆。
尹行巧还记得去年7月11日一大早,因为庙会丈夫要赶回铁瓦殿,尹行巧说过几天俺娘过寿要用钱,他留下了30元,摸了摸还在睡梦中的儿子就出门了,一句话也没有留。
上个月有好心的邻居建议34岁的尹行巧改嫁,说这样日子会好过点,尹行巧说她也想过,但怕改嫁对孩子不好。
儿子吃过饭就拿起钓竿玩起来,稚嫩、天真的面孔与尹行巧呆滞的目光形成鲜明的反差。显然,孩子还没有真正明白,父亲的离开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追访人物:韩传鹏
遇害者韩阳富的儿子,34岁,在汉阴县城关镇太平村当上门女婿。韩阳富在7月14日去铁瓦殿烧香时,被熟人留在道观里,在逢庙会时帮忙做饭,却无辜遇害,他给儿子韩传鹏留下了一副沉重得喘不过气来的负担。
老母捡垃圾为生
离尹行巧家不远处,另外一个受害人韩阳富的儿子韩传鹏也在为买不起化肥和农药而发愁,濒临崩溃的生活让他深陷痛苦的深渊。
34岁的韩传鹏是城关镇太平村一个贫寒农家的上门女婿,照料着4位老人——岳父、岳父的两个弟弟以及婶娘。韩传鹏原本家境贫寒,要赡养岳父家4位老人,现在深为日后母亲和痴呆弟弟的生活发愁。(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
出事前,韩阳富在汉中一边租地种,一边做小生意,与妻子吴必联和痴呆儿子一起生活,并不需要韩传鹏的照顾。因为父亲的能干,韩传鹏还能在农闲时出门打工补贴家用。但一切都从2006年7月16日那天开始打破了。
父亲遇害时韩传鹏正在上海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打工,没来得及马上赶回家。“我从上海赶回来处理父亲的后事,听说老母和弟弟在汉中以捡垃圾为生,就带着1000元钱到处找,在汉中市里到处打听,找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一家饭店前面看到他们了。老母亲和弟弟蓬头垢面,一身破烂,正在饭店的潲水桶里偷吃脏东西。我一看到就哭了,可怜的母亲和弟弟啊,我大声叫娘,她却连儿子都不认识了……”说到辛酸处,这位34岁的汉子竟在记者面前号啕大哭,那一幕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韩传鹏找到母亲时已经是10月了,母亲和弟弟却还是穿着单衣,城里有位好心的老婆婆见母亲可怜,脱了身上的一件衣服给她。傻子弟弟不知冷热,仍然光着脚,被磨得鲜血直流。(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他们白天捡垃圾,饿了捡剩饭和潲水桶里的东西吃,晚上就睡在路边。因为母子俩人精神状况不好,捡来的垃圾也没有卖到什么钱。
痴呆弟弟老是走丢
韩传鹏说父亲去世后,母亲变得语无伦次。韩传鹏家只有3间破旧的土房,正中那间的屋顶已经坍塌。他只能把母亲安顿在汉中父亲生前租住的房子里,给邻居300元钱请人家帮忙照顾。母亲仍然靠在附近捡垃圾为生,痴呆弟弟老是走丢。
血案发生后,当地公安局派人就地把遇害者简陋地安葬在了铁瓦殿的山上,孝子韩传鹏不惜借了8000多元把父亲迁到老家安葬,“再穷也要让父亲‘回家’”,他是迄今10名遇难者家属中唯一一个“接亲人‘回家’的”。
父亲出事后,韩传鹏就没有出去打工了,每隔一段时间他会接母亲和弟弟来汉阴的家里住一阵子。今年3月,母亲还因肾结石住院,花了2000多元。前几天母亲刚回汉中,临走前他向亲戚借了1000元给母亲做生活费。去年因天旱欠收,现在一家人仍然靠借粮吃饭,现在他已背负了2万元的债务。妻子家原本就有4位老人要赡养,还有6岁的儿子,现在加上母亲和弟弟,一家8口人的生活担子压得韩传鹏喘不过气来。(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
申请救助无答复
吴必联没有尹行巧那么“幸运”,她与智障儿子申请的低保还没有得到批准。韩传鹏早在半年前就替母亲吴必联向汉阴县有关部门提交了生活救助申请,吴所在石庙村村委会出具的证明称:“兹有我漩涡镇石庙村一组村民韩阳富因2006年7月16日在铁瓦殿被邱兴华无辜杀害。其妻子吴必联生于1946年7月1日,属于体弱多病,无劳动能力。家中还有一小儿子韩传明生于1986年7月4日,属精神疾病,不能独立。以上情况,请求政府民政根据国家有关政策规定,给予办理生活救助。”韩传鹏告诉记者,他们的申请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目前,韩传鹏还在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他希望政府能按农村五保户政策解决母亲和弟弟的生活问题。(本报新闻报料热线:0731-4802117)“我们失去了亲人,我们的损失、我们的困难谁来解决?我是受害人,必须要找政府;没有人帮我,只有政府能帮我。”说到这里韩传鹏一脸无奈,“我也跑了不少部门,但是他们都说无能为力。我现在很困惑,我们的困难该由谁来管?”
韩传鹏说他这一年压力很大,长出不少白头发。他想把母亲接过来,却没有房子住。“什么担子都压在我的肩上,”他叹息着说,“我真的觉得很痛苦,觉得活着没意思。有时我想做傻弟弟多好,什么都不会想、不用想,不会知道活着的痛苦。”
记者采访结束时,母亲托人从汉中给韩传鹏的邻居打来电话,说痴呆弟弟走丢一个星期了,韩传鹏准备再次借钱去找弟弟。他思忖再三,还是准备把母亲和弟弟接过来一起住,自己则在农闲时去汉阴县打零工,“再苦再累,我过一天日子,就要让母亲和弟弟也过一天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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