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是幸福的
赵荣群
上了一点年纪,就容易怀旧,或者说,怀旧,是人上了一点年纪的表现和标志。
这是我们对怀旧通常的一种认识。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也并不尽然。你看,我那三岁的小外甥孙女还动辄就说“我小时候如何如何”呢!所以,人啊,无论多大年纪,当你在现实中有失落、有不满的时候,就自然会回过头去把过去的那种相对满意的状态拿出来与现实做以比较。
如今,最容易引起我怀旧的莫过于吃的东西了。在这样一个吃嘛嘛不香,吃嘛嘛不甜的时代里,叫人不怀旧都难。过去虽然吃不到也吃不起更好的东西,但是,哈尔滨有几家饭店,有几种小吃,却是我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的,也是现在无处找寻,难得品尝的,因为,东西已然不是那个东西了,手艺也不是那个手艺了。
尚志大街的岳阳楼,说是楼,其实就是楼里面的一间大堂,能摆十几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辣椒油、筷子、勺子。早餐卖的就是烧饼和豆腐脑,豆腐脑是一毛钱一碗,烧饼有三种:一种是油盐小烧饼,四分钱一个;一种是糖发面小饼,五分钱一个;还有一种是糖酥饼,这糖酥饼可比较高级,一般情况下舍不得买它吃,一毛钱一个呢。
石头道街的团结饭店,蓝幌,是回民馆子,进门得先上四五级台阶,屋子不大,也就放四五张桌子。早餐就卖油炸糕和油茶面,油炸糕是八分钱一个,油茶面是一毛钱一碗。有一天下夜班,我和二师弟到这来吃早餐,他吃了十四个油炸糕外加两碗油茶面,这十四个油炸糕外加两碗油茶面就是一斤六两粮票啊!而我呢,才吃了七个油炸糕和一碗油茶面就再也吃不下了,正好是他一半的饭量。
西八道街的西街头有一家小饭店,我已经记不准它的字号了,问了几位和我年龄相仿的人也都没有问出个结果来。这家小店呢,店面局促,桌挨桌,凳碰凳,人挤人。早餐只有大馃子和豆浆,豆浆滚烫,盛在粗瓷大海碗里,碗的外边上有一粗一细两道蓝杠。豆浆是三分钱一碗,加糖的豆浆是五分钱一碗,大馃子是七分钱一根。当时说的“一根”,其实是现在的两根,只不过当时是两根对沾在一起的。这家炸大馃子的师傅什么面相,我也记不清了,但是,他炸大馃子的过程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炸好的大馃子被他用竹制的长筷子从滚开的油锅里捞起,立着放进铁笼筐里,就像高矮胖瘦都一样的哥兄弟,个顶个地精精神神地站在那,“它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可不像如今那些大馃子高的高大魁梧,矮的瘦小枯干,而且站没个站相,蔫头耷拉角的,倒人胃口。最重要的是那个大馃子真好吃呀,那个酥软啊,咬一口进嘴里都不用你嚼,它自己就化了,就是这个感觉,哪像如今的大馃子啊,净是死面疙瘩,你就嚼去吧,难吃得很。
比较了,才知道什么叫“手艺”,什么叫“地道”!因为,我们这一代人还算领略过正宗的手艺,品尝过地道的美食。
比较了,才知道什么叫“怀旧”,才知道为什么怀旧也是会令人感到欣慰,感到幸福的。
2009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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