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壶轩 著

妖仙儿 核稿

他战战兢兢摸到门上的锁孔，哆哆嗦嗦插入钥匙，就在他刚要旋转钥匙之际，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沙沙沙，沙沙沙……

这声音……怎么……啊？！

单超越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轻微的沙沙声，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一个穿着对襟衫的老头，蹲在地上，手里的粉笔在地上快速地写着。

他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炸了开来，喉咙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扼紧，他感到了强烈的窒息。

该不会……闹鬼了？

他胆战心惊看向自己的左侧，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楼道里太黑，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控制不住地想象，想象黑暗中那个老头的鬼魂，正蹲在那里专注地写着数字。

声音越来越清晰，片刻，单超越听出来了，那不是粉笔写字的声音，而是……那是脚步声。

单超越紧张、恐惧到了极点，尽管，在黑暗里他的视觉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但他还是努力瞪大双眼，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那里，是楼梯口。

“给你。”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单超越的三魂七魄刹那飞走了一半。手电光射来，熟悉的面孔钻入了他的眼帘，那是一个人，一个他认识的人，房东。

 “啊哟我说你、你怎么……吓死我了。”

见是他，单超越那颗吊到嗓子眼里的心脏落回到肚子里，他一手拍着胸口，另外一只手扶住了墙壁。

“真抱歉，又吓着你了。我是见停电了，给你送蜡烛来的。”房东说完，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那是几根白色细长的蜡烛。

“哦？哦，那谢谢你了。”

“别客气，明天见啦。”

“好的，明天见。”

房东走后，单超越打开门进了屋点上蜡烛，简单洗漱一下上了床。

躺了一个多钟头后，单超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总是浮现一些可怕的念头，尽管，他明白已经死去的老头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但他的思维却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一直挨到点亮第二根蜡烛时，疲惫的他终于渐渐有了睡意。

别自己吓自己了，那老头已经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鬼魂、幽灵，那都是鬼怪故事里才有的产物，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一只羊……两只羊……

在自我催眠声中，单超越入睡了，可这样的睡眠状态并没持续多久。片刻，他就被一阵轻微的声响给惊醒了。

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很近，应该……就在卧室里。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蜡烛火还在燃烧，摇曳的烛光将整间卧室映照得阴森异常。

他竖起耳朵去听，沙沙沙，沙沙沙……那声音，来自床的右侧。

恐惧就像粘稠的液体，淹没了他的思想，化作冷汗经由毛孔溢出，湿了他的衣衫。由于害怕，他浑身都在发抖，他胆战心惊慢慢转过头，看向床的右侧，一看之下他的冷汗立刻渗了出来，他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服身子佝偻的背影。

单超越拼命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嘴，才让一声惊叫憋在了嗓子眼里。

那背影的肩膀一动一动的，每动一次，沙沙声便会响起，单超越知道，是那个老头，他，一定又在写数字了。

“还给我，把我的彩票还给我。”就在他恐惧到极点之际，那个背影嗖地回过身，声嘶力竭地冲他大叫起来。

“啊！”

强烈的恐惧突破了单超越心理最后的防线，他大叫着翻下床，连滚带爬跑出卧室，快速穿过客厅，打开门冲进了楼道。

楼道里黑暗依旧，单超越绝望地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仓皇间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屋子，打死他也不敢。去楼下，黑灯瞎火的该怎么走？再说了，如果那死鬼老头存心找他的麻烦，半道上截住他，更不好办。

焦急、恐惧、无望，一切负面的情绪争先恐后地吞噬着他的理智，就在他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之际，忽然，两个人的对话声由打隔壁传来。

一个是抽泣着的苍老女人：“老头子，你就忘了那彩票吧。相比身体健康，钱，咱们可以不要。”

答话的同样是苍老、悲切的男人：“可是，咱们拼命打工挣钱，就是为了给儿子看病。那笔奖金足够支付咱们儿子几年的医药费了。现在，钱没了，咱们拿什么给儿子看病哪。”

男人说完话，呜呜地哭着，单超越听得心里发酸，一时忘了恐惧。

“可是，人家已经把钱领了，咱们也没证据说那彩票是咱们的……”

“我看到那个小伙子捡起来的，当时，我没注意，回到家，才知道彩票丢失了。那笔奖金能救咱们儿子的命哪。呜呜……”

老头的哭声凄凄惨惨，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单超越的心脏，此刻，他想起些事来，想起前阵子在投注站捡到的一张彩票，正是那张彩票，给他带来了巨额的财富。

难道，自己捡到的彩票，是这个老头丢失的？

单超越这么想着。

沙沙的声音再次响起，恐惧又一次不请自来，伴随着沙沙声，单超越还听见那个老头在说着话。

“13,07,22,12……”

那不正是中奖的彩票号码吗？

事情已经很明朗，老头丢失的彩票是被单超越捡到了，而且，还中了巨奖。这笔钱能改变单超越的一生，能为他捉襟见肘的生活划上句号，让他变成一个富有的人；可是……那张彩票却承载着一个老人的希望，他希望彩票能给他带来一笔财富，用这笔财富来换取他儿子的性命和健康。

现在，彩票丢了，他儿子看病的钱也没着落了，不仅如此，老头抑郁成疾一命归西。

惨哪，这让人心里发酸的事情，怎一个惨字了得。

单超越在701门口僵立良久，他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正被长满刺的仙人掌狠狠的剐蹭着，那种痛撕裂着他的神经，也考量着他的良知，他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是他，间接害死了一个老人，尽管，一切的发生他并不知情，但老头的死，与他确实有一定的关联。

“老头子，你怎么能狠心丢下我，你走了，我和咱们的儿子该怎么办哪，呜呜。”

隔壁再次传来了声音，这次，是老太凄惨的哭声，接着，男男女女的嚎啕和悲凉的唢呐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首悲伤的挽歌。

单超越知道，那一定是老头死去当天的情景。

他木讷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缓慢挪到702的窗前，噙着泪的双眼望向屋里。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家具也没有人，甚至，刚才的嘈杂也戛然而止了。

难道，是老头的鬼魂在向我演示过往的一切？他要我在那笔钱的去留问题上做个决断？

他这么想着。

“把我的彩票还给我。”忽然，老头的喊声在他前面很近的地方响起，接着，一张皱巴巴的脸，从屋内的黑暗中快速贴到了他的面前，“13,07,22,12……等中了奖，儿子就有钱看病了。还给我，还给我，把我的彩票还给我。”

“啊！”

单超越差点被吓得肝胆俱裂，他惊叫着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茶几被撞翻在地，杯子、紫砂壶掉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风声呼啸，轰隆的雷声震颤着大地。

单超越呆坐在沙发上发着楞，半晌才反应过来，死去的老头、地上的粉笔字、隔壁的哭喊声，甚至，馄饨摊上与林建军的对话，一切都只是个梦。

哦不，不一定完全是梦，也可能是死去的老头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考验他良知的时刻到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紧张、恐惧迅速消退，但梦里隔壁老夫妻两的对话却余音犹在，脑海中，一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他要去跟房东打听老头儿子的下落，他要将那笔本不该属于他的奖金还给老头的家人，他希望那笔钱能挽回老人儿子的命，同时，让逝去老人的灵魂得到安息。

主意已定，单超越站起身，脸上显现出坚毅的表情。他拿起雨伞走出701室，搭乘电梯去了楼下，继而，冲进了仿佛能洗涤人灵魂的雨幕之中。

 

听完李娜朋友讲述的事情，许琦有些感慨，也觉得幸运，她认为，自《紫砂怪谈》节目开办以来，接到的素材并不都是纯粹以吓人为目的，相当一部分素材包含了哲理，有劝人向善的，也有警醒世人的。这样的素材改编出来的故事才有“魂”，尽管脱离了开办怪谈节目的初衷，但也不失为意外的收获。

跟李娜的朋友道过谢，并跟他道过别，许琦回到了台里。她将近期收集到的素材进行了整理，觉得除了“彩票”这个故事，还有另外几个素材很有价值，比如“面钱”，也是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面钱”这个故事素材是杨毅提供的。此前，他经手办理了一个案子，案发地点是在丁蜀镇某菜场，嫌疑人是做面馆生意的王老板。当时，为了确定此案有没有嫌疑人至亲参与，他们启用了新的查案程序。该程序尽管尚在研发阶段，但结果表明，其效率比预期的还要好。

下面，就来说说这个案子的起因和过程吧。

市第二人民医院，一辆警车来到特护大楼前停下，从车上下来几个警察，一名戴着黑头套的男人被他们簇拥着走进楼里，继而，随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男女上了运载电梯。

“小组成员都准备好了吗？”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问年轻的女护士。

“都准备好了，咱们一到就可以开始了。”

“好，走吧。”

女护士按下了面板上带负号的数字3.

老丁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床头的长台上摆着他的肖像，黑白色的，略显阴森。两根粗大的蜡烛照亮了肖像和小范围内的物事，风，通过门窗缝隙从擦黑的外头挤进来，嘶嘶作响着扑向躺着老丁的床，白布在风的作用下时不时颤动几下，这给王老板造成了一种错觉，觉得已经硬了、凉了的老丁会突然动弹，甚至，从停尸床上坐起来。

“我是怎么答应这档子事的？别人守夜起码有个伴，而我却孤零零的一个……哦不，还有老丁。”

王老板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老丁家，并答应丁小芹帮老丁守夜的，就好像他一下子就出现在这里，或者，是老丁以这种瘆人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丁小芹是老丁的孙女，两人都是王老板面馆的常客，每天早晨，他们雷打不动要在王老板店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盖浇面。

“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怎么就记不起了呢？”

“该上饭了，给。”

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把正专心想事情的王老板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上、上饭？”他颤颤的问了一声。

“嗯，拿去给老丁供上吧，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走黄泉路。”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白得耀眼的瓷碗从擦黑的外头伸进来，碗里的米饭和几块豆腐还冒着热气。

“哦，好好。”

王老板接过瓷碗，刚要说这就去给老丁供上，突然，一个冒着凉气的念头闪电般出现在他脑海：接过碗的时候，没发现递碗人的手，就好像这只白色的瓷碗凭空悬浮在空气中一样……

鸡皮疙瘩开始在他身上蔓延，股股凉气从他心底扩散开来，刹那，王老板额头上的冷汗流淌；他望着打开的门缝，那里，除了焦墨一样的黑暗和虚空，再没别的东西。

“刚才，是、是谁递给我碗的？”他这么想着，又颤着声问了句，“您好，您、您是哪位？”

没有回应，除了嘶嘶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再没其他声音。王老板觉得，此刻灵堂内外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刚才的说话声和递进来的碗，就好像是一场梦。

“啊……”

一声听上去疲惫至极的叹息从他身后传来，正死盯着门缝的王老板瞬间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屋里只有他一个，哦不，还有老丁，这声叹息难道……

他的心里就似搁了一桶冰，刺骨的凉气在他体内悄无声息地游走，冻僵了他的躯体，也冻僵了他的思维。

“我饿。”

疲惫至极的声音再次响起，王老板额头上的冷汗流成了小溪。

“谁、谁，你是谁？”他颤抖着问。

“快给我。”

身后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王老板吓得惊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将碗往后递去，他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就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啊，真香啊。不过，还是没有盖浇面好吃，王老板……”

声音渐渐靠近，靠近……王老板觉得，说话那人与自己已经近到对方的嘴巴都快贴到他的后脖颈了，但他却感觉不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能感觉出来的，竟然是丝丝的凉气，如同门外挤进来的风。

“王老板，你做的盖浇面，真的很好吃……”

浑身颤抖的王老板不敢应声，他几乎可以肯定，贴在他身后的是已经死去了的老丁。

刺骨的寒意从他右肩膀处袭来，王老板屏住呼吸，强忍着恐惧稍稍侧脸瞄了一眼，只一眼，他的三魂七魄就不在身体里了，他看到，一张苍白略带青灰的死人脸正从自己的右后方伸过来，朝他露出恐怖至极，也诡异至极的笑，正是老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