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华:《向死而生》:一部现实主义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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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5年2月27日《重庆科技报》,2025年2月28日《中国作家网》)
《向死而生》:一部现实主义佳作
程 华
若把人生喻为牌局,总有人把好牌打得稀烂,也有人将烂牌打成王炸。长篇小说《向死而生》的男主俞帅奇无疑是后者:一个患痉挛型脑瘫的病儿,一个打出娘胎便“输在起跑线上”的孩子,一个时常被人取笑的小可怜,最终逆袭成为一名优秀医者。
仅从题材的角度来说,这部与医界生态紧密链接、以医学知识为底座的作品,与身为重庆医科大学附属二院教授、博导、超声专家的著名作家王雨之间,堪称一次绝佳的双向奔赴。已出版《血缘》《飞越太平洋》等多部医学题材作品的作者,此次独出心裁通过第一人称“我”的视角,以紧凑的叙事节奏、简练生动的语言,讲述了“我”即俞帅奇自幼饱受病痛折磨,生活自理困难,时时挣扎在疾病所致的巨大阴影中。普通孩子习以为常的生活与乐趣,于“我”却遥不可及。但“我”也是幸运的:家人及周边人们的治疗、关护和鼓励,帮助“我”慢慢摆脱了畏惧、自卑和绝望心态,“我”发奋自强披荆斩棘成为医学博士,并在国际学术核心期刊发表了高分英文论文。
俞帅奇二十多年成长史,可谓既“帅”且“奇”的传奇史。作者以时间线为脉络,既描写“我”经历的种种磨难,也刻画“我”内心活动起伏;既讲述身边人对“我”无微不至的治疗、鼓励、纾解,也巧妙融入与生命、生活、生死相关的哲理思考,从而令人信服地构建起“我”逆袭成功的底层逻辑。笔者觉得,来自外部的保护、牵引和推动非常重要,尤其在“我”人格养成关键期的儿童时代,来自亲人、朋友无条件的爱与付出,不但给足“我”安全感,且在人生初期起到了极其重要的引领、“塑型”作用,促使“我”在成长过程中不断爆发出强大的内驱力。
“我”的脑瘫病,缘于当妇产科医生的妈妈怀孕时,因工作过于劳累引发早产所致。一个亲手将无数生命迎到世上的著名妇产科医生,却面对爱子被疾病折磨而未来渺茫的残酷现实。但她以“为母则刚”的勇气与爱心,与“我”常年驻守风雪高原的军人爸爸决定:全身心陪护“我”一辈子。当“我”号哭着接受“魔鬼”锻炼时,妈妈成了“魔鬼”代名词;“我”病痛发作生不如死,妈妈又化身为“保护神”。爸爸很少能守在身边,但他坚毅、沉稳、乐观的人格力量,为“我”昏暗人生路上亮起一盏明灯:“儿子,永远去追求地平线,人就会有动力,有乐趣,有勇气。人的潜力无比巨大无可限量。”以父母为轴心,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亲如姐姐的小保姆素素、同学赵莹莹、医者米哥哥、强哥哥、乔姐姐……爱如阳光洒向“我”阴郁的天空,让生活与希望都一寸寸亮起来。
“我”的信心来自爱,来自安全感,来自人与人之间的守望相扶。在家人多方奔走下,学龄的“我”迈着剪刀步进了小学课堂。奶奶接送途中发病住进ICU,忙于照顾奶奶的爷爷险些死于心梗,外公去医院照顾老两口,又被一辆摩托车撞断了右臂……灾祸接踵而止,可贵的是一家人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忧戚不抱怨,而是相携相扶一起过“坎”。在“我”长大过程中,全家人这样迈过去的“坎”,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在“我”几近绝望时,外婆讲起欧.亨利的小说《最后一片叶子》:“人不能没有希望,人有希望,生命就充满活力。”可谁又知,外婆已病入膏肓……如此温馨、坚强、乐观、豁达的家庭风气,必然对“我”的人格、性格养成产生极其深刻的正向影响。“我”的满分高考作文《给生活加点糖》,正是慢慢坚强起来的“我”对人生价值的深度思考,作文既体现着一种阳光、向上的生活态度,也表达了“我”对背后许多爱与托举的深深感恩之情。
如果说儿时的“我”是一棵亟待呵护的弱苗,那么拥有健康心智与奋发精神的青年的“我”,已经走出被蔑视、欺凌的阴影,变得受人认同和尊敬。这种认同和尊敬,是“我”咬牙与命运博弈一点点赢来的:一次次疾病凶猛发作,一次次噙泪挣扎着站起;读书、高考、考研、读博,与国外科研机构合作实验,以高超医术救了濒危的路人……面对寻衅肇事的流氓,“我”敢一声棒喝维护弱者;为给素素姐寻找失散的母亲,“我”和朋友深入大山遍访山民……因为内心坚韧而拥有强大生命能量的“我”,绝对称得上又帅又奇!
小说中围绕“我”的成长线设置了诸多角色。除以“我”父母为核心的“亲友团”、善良有正义感的素素姐、品学兼优的女同学赵莹莹、以强哥哥、乔姐姐等为代表的优秀医者等人物外,作品也真实凸现了当下社会的斑驳陆离与人性黑洞,如无理殴打医生的病属和“医闹”、结伙讹诈脑瘫洗车工的流氓、漠视病人痛苦的女医生、抵不住金钱诱惑锒铛入狱的米哥哥……尤其令人扼腕的,是“我”的发小兼同学李俊。小李俊成绩不错、聪明顽皮,老拿“我”逗乐子,还学“我”走剪刀步。成年后,“我”与李俊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上奔走、打拼,但多年保持着同学情谊。后李俊生意遇挫厌倦人生,尽管“我”极力以自己的经历加以劝慰、开导,但李俊还是抛下父母、恋人走了。
我想,作者如此设计是有深意的:一个生而健康的人,一个呱呱坠地就有残疾的人,后者对前者的拯救以失败告终。二者的命运走向令人感慨也催人反思——健康的心态,往往比健康的身体更重要。有个细节颇耐人寻味:“临别,李俊拥抱了‘我’”。那一抱,是永别?是感激?是伤感?无从得知。以笔者解读,李俊辞世前这个看似无意识的动作,反衬出“我”在当下所处的状态:虽然病情尚未治愈,但“我”已拥有帮助他人、造福社会的能力;此时的“我”不但完成了自我救赎,还找到了做人的尊严与人生的意义。
小说中也存在些许瑕疵,如小学生“我”下河游泳遇险,强哥哥为救“我”而失去生命。事后强哥哥之妻抱着幼子来安慰因内疚而痛不欲生的“我”,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对“我”无一丝责怪之意,笔者以为这不合常情。最该得到宽慰和帮助的,难道不是强哥哥留下的孤儿寡母吗?就因为“我”弱所以该被如此宽容?而且从后续看,强哥哥之死对于故事推进也可有可无。不过,任何作品都不可能完美,瑕终不掩瑜,《向死而生》依然是一部值得更多人关注的现实主义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