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曾发表于《重庆晚报》副刊)
一家三口兴致勃勃去游重庆鹅岭公园。沿了嘉陵江边的公路上山,路过山岩上的嘉陵新村时,心情就激动起来。这是我儿时生活过的地方。我努力地寻找着当年那深烙脑海的旧迹。那会儿,嘉陵新村多是篾墙小瓦屋,周围是一片乱坟山。
解放初期的那幢一个资本家献出来给街道办幼儿园的院子在哪儿呢?记得,那院子被一人多高的围墙包绕着,墙脚长满了灌木,墙头上爬着牵牛花。院中有座小洋房子,很陈旧却完好。房前有块三合土坝子,坝子里架有翘翘板、梭梭板和秋千。坝子右边是一块绿毡子似的草坪。孩子们最爱在上面打滚嬉戏。我母亲被聘请在这个幼儿园当阿姨,孩子们都亲切地叫她胡阿姨。幼小的我自然也就成了这儿的一员。
院子里有几条弯弯拐拐的小路,小路汇集到一条较大的三合土路后一直通向大门。出大门左拐是一条陡峭的三百梯,梯道两旁长满了夹竹挑,梯道连接着下面的那条沿江伸延的不宽的碎石子公路。公路上偶尔驶过一辆车屁股昌黑烟的柴油汽车。跑得多的是叮当铃响的马拉车,有载货的有载人的。公路下面便是嘉陵江了。
嘉陵江水很美。江水捧在手里是透明的,放到江中却碧绿碧绿。那会儿的我很是奇怪。妈妈就说:“儿子,山青水便绿嘛!”可不是,江两岸的山全是青葱葱的。那会儿没有大桥,到北岸是靠船渡。“嘿,那时候的嘉陵江水真绿,绿得让人心醉,让人神往!”我边走边说。妻笑:“我们家乡那涪江水也绿得很呢!”“涪江是嘉陵江的支流嘛。”我说,住步,回首下望。当年那窄碎石子公路早已拓宽修成柏油路了,载满着跑着的塞着的各式各色的大小汽车。再往下望,今年的春日照得那一江嘉陵流水金晃晃的。“现今的嘉陵江水可没有那么清了。”我叹曰。儿子说话了:“爸,你看这江两岸,都是高楼大厦。”是了,当年的嘉陵江水倒映的是两岸碧翠,而今倒映的是百态千姿的楼林、滨江路、立交桥和那飞跨南北的嘉陵江大桥。“也还有个江水的污染问题。”我说。儿子点头:“这是必然的。”
就依旧又去寻找儿时那满园碧翠的院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现今大重庆的嘉陵新村早已是一条繁华的街区了。也许,它被这灯红酒绿的豪华餐馆、商场、卡拉OK厅遮挡了,也许它已被拆除另建新楼了。
才觉得肚子饿了,妻说去吃火锅,我提议去嘉陵江边吃鱼,听轻音乐,还可从江边上眺,全方位看看那已融入在高楼大厦之中的嘉陵新村。都说好。顺了蜿蜒山路,沿了嘉滨大道,下了坎梯,来到已由满江碧翠变得满江金黄的嘉陵江边。但见一溜儿停靠有几艘装饰豪华的游船,都挂有巨大的霓红灯招牌。就选了“阳光渔庄”走了上去。这儿的餐饮价廉物美,可吃到嘉陵江里的鲜鱼。步上船来,但见船上有餐厅、包厢、棋牌室和卡拉OK厅,装饰古扑典雅而不失当代气息,令人赏心阅目。登上顶层的餐厅北眺,是北岸刚完工通车的六车道滨江路。回首看,是绿荫掩映的主城区。有优雅的轻音乐若即若离滑过耳畔,令人恬怡、陶醉。就选了临岸的餐桌入坐,点了酒菜,边吃边饮边搜寻那高远山岩上的嘉陵新村。鲜鱼辣酒助兴,距离产生美感,《昔日重来》的音乐令人遐思。
我眼前的景色模糊又清晰起来:那沿江的碎石子公路、那叮当铃响的马拉车、那满坡的层层浓绿、那陡峭的三百梯和梯道两旁的夹竹桃树、那当年的幼儿园、那篾墙小瓦屋和乱坟山、那俯冲向江面又飞旋到半坡的鸽群和呜呜鸣响的鸽哨声……我沉醉了。我将这美好的沉醉对妻儿说,儿子不屑,你还想住到那窄小的蔑墙瓦屋中去?你还想去爬那累人的三百梯?我说,这会儿想。自笑。就是《围城》里说的了,城里的人总想冲出来,城外的人又总想冲进去。住腻了高楼大厦的人们崇尚着乡间小屋,坐惯了汽车的人们总想去郊游登山。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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